柳鸷将油燈往前照一照,心頭一驚。前櫃的櫥櫃們被打開,一湧而出一堆骸骨,七零八落的散落在地上,狹窄的一片,看起來像屠宰場,滿地的動物骨頭。
而旁邊是一隻新鮮的駱駝頭顱,和血淋淋的零碎屍肉。
柳鸷過去,以手沾了一些屍塊上的血聞聞,又将一塊屍肉遞給秦為墨,“顔料是血嗎?”
秦為墨摸了摸血,擦幹,又嗅了嗅。他蹲下身,取過老頭的歙硯裡的顔料,“這血和歙硯裡的朱紅色顔料是同一種。但和牆上的顔料不是同一種。”
秦為墨撚了一旁的白色粉末,“白骨畫祭。這粉末是骨頭研磨而成,與水混合,塗于畫表,上色會更細膩、生動。”
柳鸷皺眉,這老頭為了畫畫竟然如此殘忍。
“人皮為布,骨粉為底,以血為色。”白從歡斥責着,“你這老頭畫畫,畫得走火入魔了吧!”
老頭龛辯駁道:“那是我畜養的,我養它本來就為了畫畫。何況關你們什麼事情?你們快放了我。”
“按着骨頭的量,你應該畫了很久了,可我看你畫得也不怎麼樣,為什麼呢?”
老頭龛一怔,露在麻布條之間的瞳孔,染上一抹哀傷,沙啞的聲音哽咽了。
“我們所有的龛都要畫畫,龛主承諾,隻要畫出令他滿意的畫,就可以放我們回家。我這麼努力,畫了幾十年,就是想回家。可我為什麼畫不好呢?”
“那我要怎麼回家?我的母親還在家裡等我。我要怎麼回家?”老頭龛自顧自地,思家心切地滾下一行血淚。
柳鸷察覺到話裡的漏洞,“你是何地人?按你說畫了幾十年,你的母親,還在世上等你嗎?”
老頭愣住了,半晌,發狂道:“母親不會死的,她一定會等我的。我家就在西郡楊家村,我楊三郎,你們都不認識我了嗎?我隻是貪嘴出門去巷口買串糖葫蘆,為什麼就回不去了?為什麼?”
老頭龛陷入了自哀自憐的情緒,大串血紅的眼淚如一顆顆它曾偷吃過的糖葫蘆那般鮮紅,掉下來,落在地上。
柳鸷心中一悸,想起了哥哥,輕歎了一口氣。
“老頭,這麼多年,你有見過其他龛成功畫到讓龛主滿意的畫嗎?”柳鸷頓了一下,表達的更清楚些,“或者,你知道有其他的龛成功出去過嗎?”
老頭龛僵住了,“你是說,龛主在騙我們?”
柳鸷并不确定龛主是否以畫控制、束縛這些小龛,但她的目的是讓老頭龛相信她,以獲取更多有效的線索。
“你覺得呢?畫畫而已,十年磨一劍,也成了。要是隻有你一個龛畫不好,隻能說明你沒天賦,但你們所有龛都畫不好的話......”柳鸷尾調一隐,讓它自行想象,才能将疑心放到最大。
老頭龛垂頭思疑,“是不是因為我們用的顔料和龛主用的不是同一種。”
“那你為什麼不用龛主所用的顔料?”
“龛主,它的顔料——”老頭龛抖了下,瞳孔不自覺地瞟向左上方,“我不知道龛主用什麼顔料。”
柳鸷看出來,它撒謊了。
但柳鸷不介意打一張明牌,“老頭,若你真想出去,我有法子可助你出去。”
“你?”老頭藐視的大笑,“你有什麼法子?”
“這是神龛,除非神龛的封印解除,否則你們任何龛都出不去,包括你們的龛主。而你想出去的唯一法子,就是助我們殺死龛主,破龛之後,我們保你出去。”
“神龛?破龛?”老頭龛似乎從多年失憶中驚醒。
“是。你想想你的母親能不能等到封印解除,好好考慮下要不要和我們合作。”說完,便不再理它。
老頭龛,望着柳鸷的背影,眉頭的麻布條揪在了一塊。
曲皓堯摸了摸咕噜的肚皮,看向柳鸷,“那這肉......”
柳鸷說:“既是養殖,那便為家畜,你餓了你就吃吧。”
“太好了。”
選手們四處翻找,不知道從哪裡整出炭盆,架起木架,烤起了駱駝肉。
柳鸷坐在炭盆邊,看着秦為墨、陳離翡、曲皓堯烤肉,心緒神遊天外。
忽然,萬寶子揪着柳鸷的衣袖,悄聲問:“美人姐姐,你是不是欺負我師兄呢?”
柳鸷:“?”
“為什麼我感覺師兄的心情一直不太好?”
陳離翡看熱鬧不閑事大,“是的,她欺負甜甜了。我可以作證,就是她惹你師兄傷心的。”
萬寶子好奇的湊過去,想知道他在八卦羅盤盒中時外頭到底發生了什麼。
陳離翡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叽裡呱啦的,舊事重提一遍。
萬寶子聽完,心疼得紅了眼眶,抹了一把淚,“師兄好可憐哦。美人姐姐,你既然犯了錯。那你去和師兄道歉好不好?”
柳鸷沒有動,望向立于前櫃窗前的柏封棠。
沙漠的夜空宛如一枚閃爍着漫漫星光的黑曜石,繁星近在咫尺。
而那個男人的背影如同青白的月亮般清冷、孤寂、靜靜地懸挂在蒼穹裡,鱗光掠過沙丘,掠過風,掠進柳鸷的心田裡。
柳鸷的腦海中,不由浮現出夕陽的沙漠裡,他落拓的那一幕,心中泛出一種怪誕感覺。
可柳鸷不想深思。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目的是攻略觀衆滿意值,回到現世界。
這裡的一切都羁絆不住她。
柳鸷克制的收回目光,“抱歉。寶子。你的要求,我不能答應你。”
萬寶子不太明白,明明自己進羅盤盒前都好好地,怎麼等他再出來,師兄難過、沉默,美人姐姐也不寵愛他了。
萬寶子小小的臉蛋愁成了苦瓜,負氣的松開了柳鸷的手,往左邊挪了兩步,離柳鸷遠點。
自己一個人抱着的臉,撅着小嘴,呆坐着。
秦為墨從火架上撕下一塊駱駝腿部的烤肉,用小木簽叉着,涼了會。
陳離翡伸手去接,卻被秦為墨拍開手,轉而遞給萬寶子,“别傷心了。封棠沒事的。吃吧。”
陳離翡:“這是我烤的!”
“小翡,你要學會尊老愛幼。”
萬寶子圓溜溜的眼珠打轉着,嘟嘟的小手握住新鮮的、香噴噴的烤肉,起身跑到窗戶邊,舉着遞給柏封棠。
“師兄,師兄,這是秦大哥剛烤好的腿腿,先給你吃哦,你要吃嗎?”萬寶子邊說邊舔了一下嘴角,還咽了一下口水,但依舊把第一塊烤肉獻給他的師兄。
柏封棠被萬寶子依依不舍,但依舊視死如歸的将烤肉獻出的表情給逗樂了。
他抱起萬寶子,放他坐在窗戶邊,“你這小饞貓,自個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