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近硯竟然輕聲笑了。
白逾知道,江近硯知道自己認出他了。
炫目的紫色閃電再度亮起,一抹暗光照在江近硯慘白如紙的臉上,活像三更半夜來索命的惡鬼。
白逾瞳孔不自覺放大。
那頭的人一直靜默了立着,刻薄冷漠地垂視略微狼狽的白逾,唇角的起伏和水滴滑落的聲音襯得他不似活人。
陰冷的氣流在夏日裡仍舊刺骨,白逾拖着沉重的腳步,放慢腳步走到玄關,在黑暗中的牆面摸索一陣,啪的一聲拍開了燈光。
老小區在特殊天氣時電壓不穩定,客廳裡的白熾燈閃爍幾次才穩定。門口的人環視一圈明亮的室内,幹淨整潔,已經很久沒有居住的痕迹。
“江近硯?你怎麼來了?”白逾聽到自己的聲調有些不穩。
白逾對上江近硯頗具沖擊力的眼神,除卻最初的茫然和驚訝,就是愈演愈烈的心疼。
江近硯的目光一直追随白逾,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片刻後,他輕歎一聲,冰冷的指腹擦過白逾眼角:“怎麼哭了?”
他終于不再像個虛幻的人影,白逾抓過他的手,一把環住他的腰,柔軟的臉頰蹭着他的側頸。
江近硯手中的傘落地,他輕輕撫上懷裡人的後背,安撫般拍了拍。
對啊,怎麼哭了呢?
白逾有些自暴自棄,不想思考這個問題。眼角餘光瞥到橫在水漬上的雨傘,他這才意識到他們現在的姿勢有多麼暧昧。蓦地渾身一僵,他從江近硯懷裡退了出來,人都清醒了不少。
“進來再說。”他輕推門把,帶動的氣流掀動衣角,他把江近硯拉進客廳。
沙發柔然幹燥,白逾離江近硯隻有一臂之隔,這裡不似方才那般雜亂昏暗,氣氛卻依舊壓抑。
江近硯拿過茶幾上的那封信,斂目默讀。
今時不同往日,原來江近硯小時候遭到如此這般非人的虐待,最初的驚訝茫然被沖淡,白逾掃了眼江近硯:“怎麼從沒聽你提起過?”
“他們會得到應有的懲罰,永遠為自己的過去贖罪。”江近硯說。
這句話逐字逐句在白逾腦中慢放重複。
為過去贖罪,因為永遠都回不到過去了。
白逾情緒不佳,聲音虛虛的:“你恨我嗎?”
江近硯總是面無表情,總是很擅長僞裝,即便此刻也沒流露出一絲脆弱:“恨過,但現在已經沒那麼重要了。我們長大了,再糾結這些沒意義的事,隻會浪費時間。”
白逾悄悄咬着唇角,用疼痛刺激自己,語氣卻不平靜:“長大了?”
江近硯視線從書信移到白逾身上:“嗯,長大了就好,能夠反抗了,就不用吃這麼多苦了。”
白逾:“可是,正是因為吃了很多苦才能長大。”
江近硯的視線不再冰冷,白逾眼前模糊起來,他看到很多江近硯:幼兒時被拎在手裡揍,小學時被圍堵在牆角,中學時被強制注入高濃度抑制劑,無數個疼到難以入眠的夜晚獨自望着窗外的明月……許多個殘破卻筆挺的背影組成了破碎黑暗的童年。
時間太可怕,它沒能泯滅痛苦,卻将經久歲月中的痛苦穿梭數年,躍然眼前。
江近硯活在寒冬,徹骨冷意浸入骨髓,疼痛竟成為習慣,化為本能。
江近硯遞過紙巾:“别哭了,都過去了。”
都過去了嗎?白逾想。
“過不去,永遠都過不去。他們也太不是人了,真該下地獄啊!”
“對不起。”他又對江近硯說。
江近硯一隻手托起白逾低垂的面頰,順勢捏了捏他的臉:“别這樣,你也是無辜的,不用過分苛責自己。你要是真的過意不去,多給我點信息素就好。”
白逾聞言釋放許多信息素,聲音悶悶的:“我能抱抱你嗎?”
江近硯擡手抵上他的肩膀,阻止他靠近的動作,白逾心慌馬亂,大腦像被酒精侵蝕,以為江近硯抗拒他的靠近,迷迷瞪瞪要退後。在他遠離的前一秒,江近硯倏地圈他入懷,橫在白逾身後的手臂頗為用力。
翌日一早,白逾扶着刺痛的腦袋起床,昨晚的一切像是不切實際的夢境,回想起來,他面上止不住地發熱。
江近硯其實是一個很好的人。
“666,江近硯原本的結局是什麼樣子的?”
666是個起床困難戶,懶懶回他:“忘了……有點神經病,把自己囚在地下室死了?哎!不對不對,好像是跳海殉情了?記不清了,等我有時間了好好查查。”
江近硯死了?
白逾愣住,不可置信道:“為什麼他死了?”
666習以為常:“炮灰嘛,你懂的。”
白逾心境不同于之前,語調陡然拔高:“那殉情呢?為主角?”
666詫異他的反應:“這個我倒是記得,劇情安排的是江近硯喜歡主角,但他不知怎麼的違反劇情,非要這麼做。”
白逾不自覺捏緊手掌:“違反劇情?為什麼?為了誰?”
666終于反應過來他的不對勁,連忙調出昨晚的數據,一瞬間炸了毛:“我去!你怎麼開啟生命倒計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