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座某家咖啡廳的室外卡座内,一名黑發女子沖端來咖啡的侍者淺淺笑了一下,手指拂過一直沒有亮起的手機。
她眉間有一絲焦慮閃過,然而在外人眼中卻依舊是個普通的、正在等待同伴一起逛街的白領。
宮野明美正在等待妹妹。
這是她們姐妹時隔幾個月才能申請到一次的會面,然而志保不知為何遲到了。
對于守時又同樣重視姐妹倆會面的宮野志保來說,這是平日裡絕對不會發生的事,除非她那邊出了什麼意外。
黑發女子略帶愁意地放下咖啡,繼續盯着遠方的人潮發呆。
就在最近,她确認了某些事,這促使她下定決心對上自己以前從來不敢直視的琴酒,甚至開始考慮自己是否真的能帶走妹妹。
盡管這項決定可能十險無生,但是,隻要她們姐妹倆還在組織一天,隐藏在陰影中的組織就會如同頭頂高高懸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威脅着她們。
因此,宮野明美也隻能碰運氣般的、想要憑借這一點微弱的反抗,想要将妹妹和自己摘出組織。
明美知道,就算自己失敗了,組織也不可能殺死志保,因為他們無法輕易舍棄志保作為天才研究員的能力。
賭赢了,她們姐妹自由有望。
賭輸了,志保依舊能活下去。
就在這時,她身後的一對小情侶突然起了争執,一名年輕男性不幸被波及到,一把被推搡到黑發女子桌邊。
穿着沙灘褲的年輕男性有些手無足措:“啊、真的對不起!”
被吓了一跳的宮野明美收好手機,将捂着腰倚在自己這桌的男人扶起來:“這位先生,您還好嗎?”
對方皺着的臉漸漸舒展開:“沒事了,謝謝你啊這位女士……哎,我果然不該出來……”
他怔了怔,看向宮野明美的目光中劃過一絲不可置信:“是宮野同學嗎?”
有着一頭濃密黑色自然卷的方臉青年撓着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宮野同學還記不記得了,我是村田啊,就是帝丹小學的那個村田匠?”
“我們曾經在一起臨摹過莫奈的畫!還跟班上的同學一起埋過時間膠囊……”
曾經經曆過的童年往事,再加上他那頭和小學時期一般無二的發型,終于喚醒了宮野明美埋藏于深處的記憶。
她沒有像妹妹志保那樣遺傳到父母卓越的科研天賦,從小開始就作為組織牽制志保的“人質”存在,卻也因此得以過上更像普通人的生活。
不過,在組織的監視下,她一直頻繁地被要求轉學。
明美确實曾在帝丹小學就讀過兩年,這個人的外貌特征也的确和她記憶中的那個班委會委員長村田同學大差不差。
名為村田的青年眼神躲閃遊移,臉上還泛起一點點紅暈,看起來像是個不善與外界人士溝通的自由職業者。
“……村田同學?”
“是、是我啊!宮野!班裡其他人一直說有時間回學校小聚,可我一直沒有聯系到你,沒想到今天能遇上!”
明美确實有從舊友那裡得知他們打算舉辦校友會的事,但她最近已經沒有心力去在意那些了。
更何況,她最近在籌劃的事情……她經不起失敗。
“最近我有點事情,已經不在原來留下的那個地址住了,最近家裡的情況也不适合再……”
拒絕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村田匠一眼掃過桌面上傾倒的深色飲料,面露愧疚。
“真是抱歉,我賠給宮野同學一杯咖啡吧。”
室外卡座旁點綴的綠化遮擋不住咖啡店通透的玻璃窗,村田從侍者手中接過熱氣騰騰的一次性紙杯,一臉歉意地走回桌邊放下。
“這是我之前點的咖啡,我還沒有動過,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宮野同學剛才是想說不方便去嗎?好吧,我會向市橋他們轉達的。”
他相當流暢地做完這一套舉動,口袋裡的手機也随之響起。
村田有些苦惱地按掉電話,短短幾秒之内,對方卻再度打過來。
宮野明美十分體貼:“村田同學,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這裡剛好也有事呢。”
她無意識轉動了一下咖啡杯身的防滑套,沒能轉動。
面不改色的明美感受着熱度逐漸從咖啡杯身傳遞到隔熱套中,稀少的蠟液微微融化,一枚指甲蓋大的存儲卡順着杯套間隙滑進她手心。
她借着整理裙擺的姿勢,将存儲卡卡進裙擺内側的縫線裡。
會是誰?
“好吧,這次真是抱歉了,宮野同學。”
村田滿是歉意地先一步告辭,和小跑着急匆匆趕來的茶發少女擦肩而過。
在擦肩而過的一瞬間,樣貌平庸的青年身上溢散出絲絲冷意,他輕輕叩擊兩下挂在耳邊的行動耳機。
『目标确認』
三分鐘後,某間被挂上清掃中挂牌的洗手間内,還穿着沙灘褲的男性正在費力搓臉。
他面前的假發美瞳卸妝油堆了一排。
多虧鶴丸和亂此前在研究cosplay時順手練成的一手化妝術,多虧亂和清光這些年積攢還不忘帶來現世的各種防水化妝品,也多虧了宮野明美十幾年沒見過老同學,隻能通過五官、臉型、發型、曾經共同經曆之類的方式辨認。
而他在“出發”之前已經順着宮野明美的生活軌迹查到了最适宜的人選——宮野明美在帝丹小學的同學,一名深居簡出多年的自由職業者。
被修飾出的下垂眼型被搓洗幹淨,露出一雙眼尾上挑的銳利鳳眼,美瞳在卸妝之前就被摘下,十幾分鐘前還自稱“村田匠”的青年掀起給水打濕的眼睫,露出一雙灰藍色瞳孔。
諸伏景光擦幹臉上最後一滴水珠,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他靜靜審視着鏡子中的自己。
——屬于成年的、29歲自己的這幅真實樣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