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三人開車駛離新野,景光依舊以嚴肅的神情盯着已經空蕩蕩的後視鏡發呆。
和他并坐在後排的鶴丸懶洋洋地倚着靠背,伸手扒拉過小小隻的弘明,相當有下克上精神地揉亂了審神者的頭發。
“回神啦——”
他和小豆長光此行可是肩負着給審神者做心理疏導的重擔呢。
“和被猝不及防地通知‘僅存的最後親人不知何時死在了自己不知道的某處甚至多年後才被通知’這種可能性比起來——哥哥大人好歹已經知道你還活着,這不是好事嗎?”
微微揚起頭的黑發少年并未反駁,他避開了從安撫漸漸變化到開始在他頭頂作怪的手,認真思忖片刻,然後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臉。
如果當時自己沒有被時政撈起來,如果自己當真死在那個天台,鶴丸先生的假設就是當下會發生的現實。
到那時,重情又急性子的諸伏高明大概會毫不猶豫地開始調查諸伏景光之死,用他那卓絕的推理能力成功找到組織的蛛絲馬迹,最壞的情況是和這起案件一樣孤身深入。
那或許會是一切危機的開端。
“——那樣的情況,還是一輩子都不要有比較好,對吧?”
舉目無援的、仿佛置身于一片漆黑中的無助境地,在墓中待過多年的鶴先生對此很有發言權。
“……你說得對,鶴丸先生。”景光帶着點無奈笑了起來。
或許是他習慣性地想太多吧。謹慎對卧底而言是好事,顧慮太多卻會讓現在的他失去平衡。
明明已經脫離卧底這個身份三年了。
如果約他在諸伏高明附近見面是有所暗示,裡理事官完全不用搞這麼曲折的手段,或許他該對公安——特指除了zero之外的其他警察廳公安,也多一點信任。
當然了,隐患未除的老東家警視廳公安部除外。
小豆長光也噙着笑意在前面開口:“也請多倚靠我們一些吧,我們能夠做到的,遠比您期望的要多得多。”
已經給他們粗略做了一批人設的諸伏景光心虛地眯起了鳳眼。
在他的構想中,本丸的刀劍男士們會逐步在人類社會各行各業中站穩腳跟、構築起屬于本丸的情報網,頂天了也隻是灰色地帶的劇本,這是時政任務内容的應有之意。
但他無意因為自己的事情讓大家涉險。
正因為景光在不知不覺間将刀劍男士們納入“熟人”範疇,才越發覺得自己對所有刀劍付喪神的安全負有責任。
是他帶他們來現世的,究其根本,刀劍們來到現世、對上完全陌生的敵人,是為了他的私願。
可是,每當他覺得自己已經足夠貪心的時候,都會有人告訴他,是的,你還可以更貪心。
十幾分鐘後,噴塗了紅黃藍色塊的馬自達FC終于停在長野郊外某棟建築前。
兩層小樓在月光下一片焦黑,這裡早在十幾年前就被一把大火燒掉,此後再無人過問。
景光此次長野之行本是打算遠遠看高明一眼,卻也不僅僅是為了諸伏高明。
根據和公安交換的情報,這間挂在烏丸集團名下的生物制藥研究所曾和組織有密切關系。
前有組織毀屍滅迹,後有日本公安地毯式取證,這間研究所不可能有什麼情報遺留,公安也已經把相關檔案分享給他們。
但是,難得有一條和自己任務有關的線索,景光不想輕易放過。
試管殘片被十幾年的時光催折老化,踩起來和薯片一樣又薄又脆。
隻剩外殼的灰黑色儀器空落落的,收容起他們四處回蕩的足音。
待客區域是整座研究所遭受火災影響最輕的角落,研究所牆壁上還貼着負責人的照片。
宮野厚司,宮野艾蓮娜。
“瘋狂科學家”和“地獄天使”。
景光從牆上揭下一枚已經褪色的機器貓貼紙,背膠的黏性早已完全失效,被剝離下來時發出一聲脆響。
這裡曾有個在研究所長大的孩子。
根據年齡和組織研究所嚴苛的保密程度來看,隻可能是宮野明美。
從小時候起,景光就經常從自家幼馴染口中聽到“艾蓮娜醫生”這個稱呼。
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内,不時和别人打架的零似乎沉迷于找附近小診所的醫生處理傷口,有時候甚至挨打不還手,隻為有個去小診所的借口。
直到那位艾蓮娜醫生教育了同是混血的降谷零一番,金發少年才有所收斂。
連年幼的景光都一度好奇,那位傳說中的艾蓮娜女士究竟是何方神聖。
陰差陽錯的,降谷零認識的兩撥人從未碰過面。大概在他們十歲左右的時候,零曾經說要介紹他給艾蓮娜醫生認識,可惜話說出口還沒多久,宮野一家就突然搬走了,從此音訊全無。
記挂着童年這段經曆的降谷零多年來一直在尋找艾蓮娜醫生,因為景光幼年起就立志成為警察,降谷零打算和他一起成為警察,以便尋找艾蓮娜醫生。
誰能想到,若幹年後,潛入組織的卧底當真在組織得到宮野夫婦已被滅口的消息,還得知他們留下了一對女兒——宮野明美和宮野志保。
一個是組織送去美國培養的、已經被提前認證為組織紅人的宮野志保,另一個則是組織的外圍成員宮野明美,也是萊伊進入組織的契機。
降谷零對艾蓮娜醫生的大女兒還有印象,隻是組織情勢險惡,身為卧底,他不可能毫無顧忌地與對方相認。
波本後來和萊伊不對付,未嘗沒有這方面的影響。
總之,這趟長野實驗室之行并沒有收獲,但起碼意味着他們已經踏出探尋組織研究所的第一步。
當天晚上,自認已經做好準備的景光在太郎太刀的建議下沐浴更衣,第一次使用七福骰。
有神刀在旁祈福,請天照大神保佑他一定歐氣爆棚。
骰數1-7,對應着他能回到過去的年份,骰完後他有七天時間準備資料上路,落地後有七天時間給他做任務。
這次他的任務不是時之政府常見的“維護”,而是“抹消”——抹消原本就存在于過去的組織研究所。
也就是說,一定程度上的改變曆史是被允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