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發孩童眉眼放軟,淺笑着糾正:“不,是家人。”
諸伏景光笑嘻嘻地學着粟田口那些小短刀們喊:“一期尼~”
一期一振身形微頓,狼狽地向前邁進幾大步,又顧慮到自己還在牽着弘明的手,窘迫地再度放慢腳步。
景光眨了眨眼。
哇,耳朵尖紅了呢。
他們在斑馬線旁的紅綠燈停留了很久,直到有人上前來詢問他們是否需要幫助,兩個新鮮落地的黑戶才離開原地。
與此同時,警視廳搜查一課。
“伊達警官——伊達警官!這裡有您的包裹!”
伊達航從摞成小山的案卷報告中擡起頭,有些困倦地揉了揉太陽穴。
前陣子突然爆發成堆的案件,還有大堆報告等着他填寫,高大青年有些恍惚的視線很快聚焦,他有些納悶:“我的包裹?什麼包裹會寄到警視廳來?”
幫他帶東西的同事茫然搖頭:“我也不知道啊,這封信件連郵戳都沒打,直接出現在警視廳對内的郵箱裡,他們還懷疑過會不會是什麼恐怖分子放的危險品,不過掃描之後排除了這種可能,好像隻是一部……壞掉的手機?”
同事頓了頓,有些擔憂:“雖然已經排除了炸彈的可能,不過也有可能是威脅信息呢。”
伊達航捏了捏信件,發現裡面大概還有一層厚重的牛皮紙信封,他翻轉信件,在牛皮紙信封底面發現了一個不起眼的印刷體數字。
「0」
伊達航瞳孔驟縮,他叼着的牙簽動了動,又恢複成那副波瀾不驚的可靠模樣:“大概是我以前同事給我寄的吧,哈哈,多謝你了,池田君,我先去寫報告了。
既然收件人本人都已經那麼說,同事不疑有他,爽快地擺擺手:“那伊達警官你加油啊!”
伊達航捏着那枚厚重的牛皮紙封,打量這枚墨迹看起來并不新的印刷體“0”。
他最近沒遇到過什麼和“0”有關的嫌疑人,要說自己認識的……而能把信件直接放到警視廳内部郵箱的……需要掩藏自己字迹的……
伊達航眉心一跳。
總不會是降谷那家夥吧?
說起來,他和降谷上次見面還是前年萩原和松田的忌日,那也是松田殉職的第二年。
那時諸伏就沒過來,降谷當時神色疲憊,對來自昔日老大哥的困惑一聲不吭。
去年降谷在月參寺留了話年底去國外有事所以提前掃墓,諸伏依舊沒有出現。
算起來,他們已經很久沒見過面了。
伊達航拆開寫有他名字的那層封皮,出乎他意料的是,内層的牛皮紙信封上還有一個收件人的名字。
——諸伏高明,長野縣警。
他的同期、戰友、摯友,諸伏景光,的哥哥。
伊達航輕輕捏動信封的内容物,再三确認那堅硬的質感和厚度,确實隻有一部經過警視廳安保人員射線掃描時确認的手機。
可卧底的信息本該對外嚴格保密——不管是家人的信息,還是作為私密物品的手機。
伊達航一時間不敢去想,究竟是什麼情況才會讓降谷冒着風險也要将本該作為另一名卧底貼身物品的手機,經由自己層層轉交給本該被嚴格保密的、那位卧底僅剩的親屬。
伊達航雙手撐在桌上,将表情隐藏于深深埋下的頭後,隻有滴落在信封上的幾滴水漬,見證了他此刻波瀾起伏的内心。
同期中玩得最好的五人,第一年萩原就殉職,兩年前松田也犧牲,如今他又收到了疑似是諸伏的遺物……
當初的五人,竟然隻剩下伊達航和降谷零了。
高木涉匆匆走進來:“伊達前輩!據說淺草寺那邊出了殺人事件,要我們盡快趕過去——咦,伊達前輩?”
伊達航匆匆抹了把臉,将信件鎖進櫃子裡,才有些疲憊地說:“我們出發吧。”
察覺到前輩情緒不太對的高木涉小聲道:“那、那我們就出發?我這就去開車!”
等待後輩把巡邏車開來的間隙裡,伊達航糾結許久,才給一個記憶深處的号碼發去消息。
“——你在做什麼呢?偶爾也聯系我一下啊!*”
他們要處理的是一起發生在淺草寺附近的糾紛。
先他們一步趕來的同事已經處理好第一步,聽完現場速報的伊達航正準備繼續盤問幾名嫌疑人和目擊者,腳步越行越緩,直到被落在前面的高木涉疑惑地扭頭去看自家前輩,才發現伊達警官的視線竟緊緊盯着一個坐在花園裡的孩子。
穿着厚實浴衣的孩子正垂着臉坐在秋千上,腳尖遠遠夠不到地面,恐怕是什麼人把抱上去後就短暫離開了。
不知為什麼,伊達航隐隐有些心悸。
這是嫌疑人之一帶來的孩子,但孩子的證詞一般不會作為主要證據,做筆錄時也多以安撫為主。
他幾步走到似乎正因困倦而倚靠在繩索上的孩子面前。
“少年,你需要什麼幫助嗎?”伊達航俯下身,說到一半的話,突然卡在喉嚨裡。
被他搭話的孩子大概隻有六七歲年紀,一頭毛茸茸的黑發柔軟蓬松,缺乏血色的臉蔫蔫地縮在柔順的毛領之中,顯得整個人又小了一圈。
當然,這不是緻使伊達航心神俱震的原因。
讓前警校次席瞳孔地震的——是這張臉。
他們警校時期就彼此展示過各自年少時的影像,主要是為了花式炫耀自己的幼馴染,全然不顧最受傷的其實是沒有幼馴染的班長。
那些老照片裡不乏年幼的降谷零和諸伏景光舉着枯草在河灘上鑽來鑽去,幼年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滿臉污漬大笑着倒在拆到一半的機械旁。
對回憶中的柔光片段,伊達航記得格外清晰。
所以,面對這張長着諸伏标志性鳳眼的包子臉,饒是伊達航也不禁呆了幾秒。
二十分鐘前,伊達航才剛剛推測出諸伏景光的死訊,二十分鐘後,他就看到了一個近乎是等比縮小的同期。
伊達航瞳孔地震:“諸伏……?”
他的聲音很小,小到連就在伊達航身邊的高木涉都沒聽到一閃而過的幾個字符,詢問前輩能否重複一遍的要求也被無視了。
冷靜下來的伊達航開始認真思考,他當然不可能往最離譜的起死回生返老還童上聯想,因此完美偏離了真相。
綠川弘明仰着頭,露出一雙被劉海半遮住的圓溜溜鳳眼,他靈巧地跳下秋千,輕盈地溜到其中一名嫌疑人大腿後面,這才警惕地探出半張臉。
“這位警察叔叔——你是在叫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