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兩日過去,清心院内始終如常。
書房裡,陳陽正事無巨細的彙報着謝無疆每日的一舉一動。
裴昭面無表情地聽完後,語氣意味深長:“她倒是沉得住氣。”
每日不是看書,便是煮茶賞花,看起來不像是來當眼線的,倒像是郊遊踏春。
裴昭端起茶,淺抿一口:“她帶來的那幾個丫鬟呢?可有異樣?”
“春林這幾日和那三個丫鬟短暫接觸過,三人一個天真活潑,一個就像據嘴的葫蘆隻知悶頭幹活,還有一個膽小怯懦,如此看來三人俱難成事。”陳陽顯然并沒有将幾人放在眼裡,畢竟按照經驗來看,想做眼線要麼膽大心細,要麼處事圓滑,這三個丫鬟明顯都不是合适的人選。
裴昭鳳眸微擡,語氣重了幾分:“陳陽,防人毋存幸念。”
陳陽神色一凜,頭腦瞬間清醒了幾分:“主君教訓的是,屬下不該妄下定論!”
裴昭的手指一下下輕扣着桌面:“甯僞作不知不為,不僞作假知妄為。宋慎之此人人如其名,為人謹慎,他派來的人絕不可能…”
“主君,宋娘子來了。”門外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裴昭的話。
裴昭微微挑了下眉,半晌,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院中,謝無疆泰然自若地站在階下。
按說她這幾日按兵不動,哪怕裴昭面上再風輕雲淡,但心中總該有幾分焦灼,如今她自己送上門,裴昭當松了口氣才對,不過…
吱嘎…
書房的門被拉開,陳陽來到謝無疆面前,拱手客氣道:“宋娘子,我家主君有要事在忙,主君讓娘子且先回去,待他忙完再請娘子過來。”
謝無疆同裴昭先前的表情如初一轍,微微挑了下眉,眼底閃過一抹了然,隻是面上并未表露出來,微微颔首道:“是我考慮不周,既然郎君在忙,我便不打擾了。”
說完,謝無疆面色如常轉身,帶着春林和寒酥離開。
路上,寒酥怎麼想怎麼替自家主子委屈,金尊玉貴的長公主如今鳳凰落架,連一個小小的節度使都敢将人拒之門外,真是豈有此理!
寒酥忍了好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嘟囔:“節度使架子未免太大了些,娘子都親自來了,他竟然面都不露…”
“寒酥,不可無禮!”謝無疆沉聲警告。
寒酥張了張嘴,對上謝無疆的視線後,委屈地抿緊唇,卻未再說什麼。
春林雖然始終恭敬垂眸,眼角餘光卻小心留意着兩人的一舉一動。
謝無疆的目光從春林身上輕輕掃過,放緩語氣:“郎君身為節度使,事務繁忙,我本就不該冒然打擾,日後不許再胡說。”
“是。奴婢知道了。”寒酥小心翼翼地看着謝無疆,低聲應道。
見她乖乖配合,謝無疆的眸中閃過一絲笑意,款款邁步,繼續往回走。
世人皆言裴家主君光風霁月,智而好謀,她卻覺得這些人或許都沒有了解過真正的裴昭。
裴昭此人啊,是個有仇必報的主兒。
謝無疆微微揚起下巴,迎着溫煦的晨光,米了眯眸子,心想,如此正好。
回到清心院,林萱和東青立馬迎上。
東青見謝無疆無恙,臉色稍緩。
林萱卻在看見兩人時輕輕咬了下唇。
待進了屋,東青替謝無疆解去披風,低聲詢問:“娘子此行可順利?”
不待謝無疆回應,寒酥便忍不住抱怨:“還說呢,這裴昭當真無禮!竟然将娘子拒之門外!”
林萱捧來一盞茶,臉上浮現出一抹憂色,小聲道:“裴節度使莫不是起疑了?”
謝無疆不急不徐地接過茶盞,抿了兩口茶,潤了潤唇:“估摸着,他隻是想抻上一抻,讓咱們也嘗嘗心急如焚的滋味。”
“心急如焚?”寒酥迷茫地眨眨眼。
林萱和東青也是滿臉不解。
謝無疆放下茶盞,捏起帕子輕拭唇角,好笑地看着三人:“這兩日裴府上下日夜提防,咱們卻始終按兵不動,裴昭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安能不焦灼?”
謝無疆一想起裴昭輾轉反側,不斷揣測着自己下一步的動作,卻始終毫無頭緒,便覺有趣,笑得眉眼彎彎:“如今風水輪流轉,隻當讓他出出氣罷了。”
寒酥的表情空白了好一會兒,才難以置信道:“…娘子的意思是裴昭在蓄意報複?他、一個大男人竟會如此小心眼?!”
謝無疆被寒酥的話逗笑了,心說,裴昭雖記仇,卻不至于如此幼稚。
“算不上小心眼。”謝無疆起身緩緩走到窗前,“是攻心。事以急而敗者,十常七八,他想讓我們在不安中自亂陣腳。”
如今看來,也算是棋逢對手!
幸好裴昭沒有讓她失望,但願裴昭不會讓她失望!
謝無疆這一等便等到了掌燈時分,原以為裴昭今日必不會見她,未料陳陽卻來請她去前院。
謝無疆從榻上起身,讓陳陽稍候片刻,一邊吩咐林萱奉茶,一邊帶着寒酥和東青進了寝室,路過林萱跟前時,斜眸遞了個眼色,林萱應了一聲,乖順地低下頭。
進了寝室,謝無疆坐在銅鏡前,任寒酥幫她将松散的發髻重新梳理整齊,東青取來披風替她系好。
謝無疆在鏡前照了照:“你随我同去,寒酥和林萱留下。”
“是。”東青神情一凜,颔首應聲。
謝無疆将東青凝重的神色看在眼中,素手輕擡扶了扶髻上的玉簪:“此前裴昭試圖搶占先機借刀殺人的計劃落空,在沒有萬全的準備前不會貿然動手。倘若他當真不顧一切決心出手,定是避無可避的殺招,敵衆我寡,便是防備也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