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疆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三兩眼看完後,意味深長擡眸,沖他輕輕挑了下眉。
裴昭輕笑一聲:“看來你上次的心思沒能如願,長安那邊是打算讓你除掉我?”
謝無疆抿唇輕笑:“不止。”
裴昭眉心微動,翻過信紙,對于讓她探查虎符下落的話,他不過一掃而過,隻是,當目光掠過最後一句時,猛的頓住。
盡早懷嗣,去父留子。
裴昭反複品着這兩句話,擡起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這是在教你紅杏出牆?”
謝無疆先是一愣,随即想起自己給他扣上了一頂“身患隐疾”的帽子,若要懷嗣便隻能借種。
不愧是宋九思,哪怕對族妹也是極盡利用,沒有絲毫憐憫之意。
裴昭見她出神,眸光微沉,語氣裡隐約帶了幾分試探:“娘子在想什麼?”
謝無疆擡眸看了他一眼,抽出他手中的信,仔細瞧了兩眼,眼底閃過一抹狡黠:“我在想…該出哪道牆才好。”
說着,她還佯裝認真思索一會兒,才一本正經地看向裴昭:“若選了外人豈非太對不住郎君?依我瞧還是裴家人更好,郎君以為呢?”
裴昭的臉色早在她開口之時便陰了下去,此刻如玉的俊臉幾乎黑透了,一雙黑眸更是漆黑不見底:“娘子當真是善解人意。”
謝無疆聞言險些繃不住笑了出來,卻聽他哼笑一聲,繼續道:“既如此,裴某如何忍心讓娘子失望。”
謝無疆疑惑地看向他,卻見裴昭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精緻的鳳眸波光潋滟,仿佛漫天星海藏在其中,明明沒有言語,她卻莫名感覺有些臉熱,忍不住移開了視線。
耳邊傳來一聲低笑,他語氣漫不經心道:“此事便不勞煩族中子弟了,裴某定會竭盡全力如娘子所願。娘子以為呢?”
謝無疆:“……”
直到,謝無疆從裴昭寝室出來,整個人依舊暈暈乎乎的,耳邊還回蕩着裴昭的話。
“娘子既攜聖旨而來,裴昭自該領旨謝恩,秋日風高月明,自當親獵聘雁一對,備上三書六禮,迎娘子過門。”
天邊的晚霞染紅了半邊天,所及之處萬物仿佛都添了一抹豔色。
謝無疆眯起眸子看向西南方向,眼底帶着幾分茫然,成了?竟如此簡單?
可惜,無端的喜從天降總讓人忍不住多想。
謝無疆憂心忡忡地出了院子,寒酥和林萱迎上,見她臉上不好,相互對視一眼,臉上不免多了幾分擔憂。
回到清心院,謝無疆直接倒在榻上,不許人打擾。
門外,寒酥三人面面相觑。
東青忍不住低聲詢問兩人出了何事。
林萱擡眼去看寒酥,寒酥素來便是個沉不住氣的性子,當即便如同倒豆子般道:“娘子去的時候還好好的,從日章院出來之後便魂不守舍,定然是裴昭欺負她了!”說到最後,寒酥的聲音裡帶上了哭腔。
恰好春林指揮着小丫鬟往院中添置花草,聽了這話忍不住出聲維護裴昭:“你許是誤會了,主君光風霁月,乃世家公子的典範,不可能會做出欺負女子的小人行徑,況且主君如今重傷未愈,性命垂危,又如何欺負得了宋娘子。”
此話一出算是捅了馬蜂窩。
寒酥像隻護崽的母狼一般紅着眼沖到春林面前,大聲反駁:“什麼誤會,娘子千裡迢迢而來,就被安排在這麼個逼仄偏遠的小院裡,吃穿用度哪樣精細了!不過跟他出去一趟,便被拖累得險些喪命,還傷了手,那麼深的傷口,差點傷了筋骨!娘子身份何其尊貴,你們竟如此薄待…”
“寒酥!”東青生怕她一時激動說出不該說的話,臉一冷,立刻出言制止,“不許胡說!”
寒酥咬緊下唇,委屈地看着東青,眼淚劈裡啪啦落了下來,誰家公主不是金尊玉貴的嬌養着,可偏偏她家公主自小便活得艱難,吃盡了苦頭才長大建府,卻又遇上了一個又一個負心漢。
想着想着,寒酥不免悲從中來,蹲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一衆小丫鬟面面相觑,誰也不敢出聲。
東青和林萱的神色難掩複雜,王侯将相,皇親貴胄又如何,在皇權更疊中,隻會摔得更慘。
春林也沒想到自己不過維護了主君一句,竟讓對方哭得如此上心,心中尴尬的同時又有些自責:“寒酥,我沒别的意思,你别哭了,免得驚擾了娘子。”
寒酥心中難受,根本聽不進她的話,繼續嗚嗚咽咽的哭着。
正房内,謝無疆倚在榻上阖着眼想事情,卻被一陣院中的吵鬧聲打斷了思緒,她倦怠地睜開眼,仔細辨認片刻,聽出是寒酥的哭聲,眉心一皺,倏然起身,匆匆拉開門,便見院中亂糟糟的。
謝無疆的目光從衆人身上掃過,落在蹲在地上的粉色身影上時,眉頭驟然擰緊,冷聲道:“出了何事?”
原本叽叽喳喳規勸的聲音戛然而止,衆人瞬間噤若寒蟬,一邊喚着“娘子”,一邊恭敬行禮。
謝無疆的面上全無往日的溫和,神情肅然的來到衆人面前,目光銳利地環視了一圈,春林原本想解釋,接觸到她的目光後心底霎時間一寒,尚未出口的話直接凍在了嗓子眼。
謝無疆俯身将寒酥扶起,見她哭得如此傷心,心中一軟,溫聲道:“怎麼又哭了?”
“娘子,奴、奴婢擔心你,是不是裴節度使欺負你了?”寒酥哽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