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思的神色變幻莫測,多情的桃花眼中幽深陰翳,仿佛有暴風雨在無聲醞釀,讓人不禁膽寒。
宋志孝不明白宋九思為何用這樣的眼神看着自己,他的心跳如雷,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努力保持冷靜,繼續回答:“六堂叔和六堂嬸舍不得自己的嫡女,便把庶女林萱送了過去。”
“真是好大的膽子!”宋九思眉頭緊鎖,臉色更冷了幾分。
宋志孝心中一顫,恭敬垂首不敢多言。
宋九思起身下了台階,在殿中緩緩踱步,盡管宋志孝給出的答案遠非他心中猜測的那般,但是人的心中一旦種下懷疑的種子,便很難去除。
偏偏此時宮人進殿回禀:“陛下,王内監有急事求見。”
宋九思黑眸如墨幽冷地掃過宮人,宮人瑟瑟低頭,宋九思冷聲道:“傳他進來。”
“是。”宮人應諾,匆匆退出殿外。
片刻後,王向原腳步如風卻步步沉穩地踏入殿内,眉眼冷峻,唇角緊抿成線,本就瘦削的下颌線鋒利如刀。
不等王向原行過禮,宋九思便開口詢問:“出了何事?!”
王向原神情肅然:“回陛下,臣前兩日在城中發現了疑似太原府的探子,暗中觀察了些時日,發現他們在暗中打探忠武将軍府上宋娘子的性情品貌,不知可是出了什麼岔子?”
宋志孝心中一緊,蓦然擡頭:“陛下,會不會是太原府那頭發現了替嫁之事?”
此事可大可小,若真被太原府那邊尋到了證據,等于是将把柄遞到了人家手裡。
“替嫁?”王向原眉心處的折痕更深了,平白多了三分陰狠。
宋九思負在身後的緊握成拳,眼底殺意彌漫:“宋将軍方才禀報朕,宋京生舍不得嫡女竟私下換了庶女。”
王向原的眼底閃過詭異的寒光,薄唇輕啟,吐字如刀:“既如此,便不能讓他們活着将消息傳遞出去。”
宋九思沉吟片刻,淡漠的“嗯”了一聲:“此事交由你盡快處理幹淨,莫要橫生枝節!”
“是。”王向原垂首應聲,“臣還有一事禀報。”
宋九思回頭看了他一眼:“說。”
王向原看了宋志孝一眼:“派出去的探子回禀稱發現了謝娘子的蹤迹。”
宋志孝心頭一驚,下意識去看宋九思。
宋九思身形一頓,倏然轉身,眼睛死死盯着王向原:“在何處?!”
王向原仿佛一無所覺,神情自然,不急不徐地吐出兩個字:“庭州。”
庭州便是北庭節度使府所在,自打宋九思登基後,除了裴昭外,北庭節度使、安西節度使态度同樣模糊,始終未曾俯首稱臣。
宋九思危險地眯了眯眸子,突然回想起先前胡有禮的話,若這一切原本就是謝無疆提前計劃好的,那她是何時安排好的一切?消息是如何傳遞出去的?她前往庭州的目的又是什麼?為大齊報仇,還是其他?
一連串的疑問沖散了宋九思初聞消息時的欣喜,心中模模糊糊生出一點猜測,想到她失蹤前兩日兩人的談話,所有人都說華昌長公主知書達理,溫柔和善,可那晚的她言語犀利,眉眼張揚。
他原以為是恨意所緻,卻從未想過或許這才是真正的謝無疆。
不知道為何,他覺得這樣才對,唯有這樣的性情才配得上她,宋九思無奈地彎了彎唇,随即想到什麼,他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攥了一把,俊臉上的笑意緩緩褪去,眸色冷得駭人,若她自始至終都在演戲,那她待他呢?!
宋志孝和王向原默不作聲地杵着,殿内一時靜得人心慌。
過了許久,宋九思勉強壓下心中越來越多的懷疑與猜測:“宋志孝,此事交給你去辦,務必把人毫發無傷的給朕帶回來!”
宋志孝不防突然被點了名,立刻回神道:“是!臣立刻去辦。”
宋九思轉眸看向王向原冷聲吩咐:“王向原此番你做得很好,日後神策軍便交給你了,你帶人将長安上下包括宮内仔細摸查一遍,但凡可能牽扯到前朝皇室之人通通拿下嚴加審問!”
王向原猶豫了一瞬:“長安作為大齊國都兩百餘年,上至世家大族,下至平頭百姓,隻怕牽連甚廣。”
宋九思眉頭微動,他心知王向原說的在理,隻是這種我在明敵在暗的感覺猶如頭頂懸刀,讓他如鲠在喉:“查!甯可錯殺不許放過!”
見他心意已決,王向原也不好再勸,隻能恭敬領命:“臣遵旨。”
待王向原和宋志孝出了太極殿,宋志孝似笑非笑地睨着王向原,陰陽怪氣道:“王内監當真是能幹得很,竟哄得陛下連神策軍都放心的交給了你,說不準哪日王内監便飛黃騰達了。”
王向原神情冷淡道:“宋将軍說笑了,食君之祿為君分憂本就是臣下的本分。我還有要事要忙,先行一步。”說完不等宋志孝反應,轉身闊步離開。
宋志孝身為皇親,又是天子近臣,平日裡到哪兒不是被人捧着的,偏偏隻有這個王向原仗着深受皇恩,向來不将他放在眼裡,真是豈有此理!
宋志孝越想越氣,沖着他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不過一介閹人,有什麼可得意的!”
兩人離得并不遠,宋志孝的聲音又不加收斂,按說必定會傳到王向原耳中。
隻是,王向原全無反應,照舊身姿筆挺,不急不徐邁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