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志孝自讨沒趣,隻能忿忿地瞪了他兩眼。
王向原直到走到拐角處,才目光森寒地瞥了眼遠處正拿侍衛撒氣的身影,在日光的折射下,漆黑瞳孔翻湧着嗜血的殺意,隻是轉瞬即逝。
王向原的動作極快,當日下午太原府的探子便被處置了個幹淨。
緊接着,整個長安一百零八坊雞飛狗跳,幾乎日日都有哭嚎聲傳出,一時間整個長安城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向來歌舞升平的平康坊也難得的沉寂。
仙樂樓二樓雕花窗前,一名儒雅俊逸的中年男子目光落在面前的棋盤上,他對面端坐着一名絕色女子,烏發紅唇,媚骨天成,正是仙樂樓的頭牌清音娘子,不僅能歌善舞,且棋藝極佳,她如玉的指尖捏着一枚白子輕輕落下。
對面男子撫須一笑:“這一局娘子怕是要輸了。
清音微微一笑,聲音婉轉動聽與她的名号倒是相輔相成:“先生大才,奴輸了亦在情理之中,隻是先生尚未落子,如何能斷言棋局。”
男子微微挑眉,這話聽起來倒是新鮮,以他的棋藝,還從未有人在棋局上敢如此質疑他的話,男子笑着撚起一枚黑子,慢條斯理地落下,棋局瞬間翻轉。
清音仔細端詳了棋局片刻,柔聲誇贊:“先生果然是當之無愧的國手。”
他已久不在長安露面,不想對方竟能識破自己的身份,男子臉上的笑意微頓,随即若無其事道:“清音娘子可是要認輸?”
“尚未到最後,奴還想再試試。”清音說着,笑盈盈落下一子。
男子的視線猛然頓住,神情逐漸肅然,撚起一子落下,清音緊跟着落下一枚白子,兩人一來一往,竟隐隐有了平局的架勢,男子看着熟悉的棋路,随手将棋子扔回棋罐中。
“先生?”清音媚眼微挑,疑惑地看着他。
男子撫須輕歎:“不必再下了,打從我踏入此地,這一局娘子已然赢了。”
清音勾唇一笑:“看來先生已經認出奴的棋路了。”
“她的棋是我一手教出來的,我如何會認不出。”男子輕笑一聲,語氣意味深長,“想不到她竟然拿我教她的東西,給我設了一局,倒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說吧,費盡心思引我至此所為何事?”
清音嫣然一笑,撚起棋子一顆顆收回棋罐:“先生不是已經猜到了嗎,何須再問奴?”
男子沉默良久,神色隐隐有些複雜:“她的心思竟還不曾改。”
清音笑盈盈看他一眼:“事必有志而後可成,志必加厲而後不怠,可見是先生教得好。”
男子啞然片刻,失笑搖頭:“她在何處?”
“奴不知。”清音輕輕搖頭,“不過,她說了,先生若是應下自然知曉該如何幫她。”
男子沉默良久,長長歎了口氣:“她是我此生唯一的弟子,非我狠心不肯相助,而是她所求之事有違綱常。”
“敢問先生何為綱常?”清音一邊收攏棋子,一邊淡淡道,“難道不是世人所定?既是人定的,如何便改不得?”
男子詫異地看向她,眼前浮現出一張稚嫩的小臉,仰着頭,滿臉嚴肅地問他:“本就是無主之物,人人皆想要,因何我不行?世人總拿倫理綱常說事,不過是東風壓倒西風罷了!”
男子的表情有些複雜:“你倒是與她頗為相像。她許了你什麼?”
“她許的非奴一人。”清音聲音雖依舊婉轉動人,語氣裡卻透着非比尋常的堅毅,“她既是先生的弟子,先生該是比奴更了解她。”
恰好樓下一隊神策軍押着一行人呼嘯而過,街上瞬間躁動,其中隐隐夾雜着孩童的哭聲,清音偏頭往樓下一瞥:“先生瞧,這便是遵循了先生口中所謂綱常的世道,百姓慘慘心悲,稚子驚懼惶恐。”
男子神情複雜地盯着那行人,耳邊回蕩起昔日的稚子童言:“先生,若是興亡百姓皆苦,那穩坐高台的帝王如何配受萬民供養?”
男子回過神目送着那行人消失于長街,長長歎出一口氣:“罷了,且容我想想。”
清音莞爾一笑,十分善解人意:“此事需從長計議,先生自是該甚重。”
長安這頭鬧得人仰馬翻,消息很快便傳回了太原府。
裴昭還在卧床養傷,陳陽神色凝重,匆匆而來:“主君,咱們在太原府的探子折了兩個。”
“怎麼回事?”裴昭神色一凜,倏然起身,不小心牽動了傷口,額前冒出細密的汗。
陳陽一驚,匆忙上前将人扶住:“主君小心傷勢。”
裴昭捂着崩開的傷口,冷聲道:“無妨,先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具體緣由尚未探查到。”說着,陳陽猶豫了一下。
裴昭沉着臉偏頭掃了他一眼:“有話直說。”
“是。”陳陽應聲道,“隻知道神策軍四處抓人,長安最近鬧得人心惶惶。咱們折的這兩人皆是此前派出探查宋娘子的人。”
雖然陳陽沒有下結論,但裴昭還是聽懂了,他若有所思地眯起鳳眸,眼底情緒呼嘯翻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