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太夫人挺直脊背,聲音沉穩:“人證物證俱在,今日确實是裴昊目無法紀,大逆不道,做出此等滅德立違之事。”
謝無疆側頭看向裴太夫人,微微挑了下眉。
裴昊和裴雲楓皆是滿臉震驚地看向裴太夫人。
“阿家…”裴昊聲音模糊地喚了裴太夫人一聲。
裴太夫人藏在袖中的手止不住地顫抖,面上卻依舊沉穩:“依照律法,論罪當殺,不過,宋娘子得天庇佑,幸免遇難,依照律法亦可赦其死罪。宋娘子,不知我說得可對?”
謝無疆微笑點頭:“想不到裴太夫人竟如此精通大雍律,确實,此等情況死罪可赦,不過活罪卻難逃,罪者需杖八十。”
“好。”裴太夫人閉上眼,深吸一口,“那便依法行事吧!”
裴昊終于慌了,瘋了似的掙紮:“阿家…阿家…不行…”
“母親,三郎他如何能受得住八十杖!”裴雲楓急切地拉扯着裴太夫人的衣袖。
裴太夫人看着自己萬般疼愛的長孫,想到他也要步上自己最喜歡的小兒子的老路,隻覺得心如刀絞。
“太夫人當真是公正明理,晚輩敬佩,不過…”謝無疆頓了頓,才慢悠悠繼續道,“三郎今日所犯可不隻一條罪,污蔑女子清譽,依律當杖三十,羞辱皇親國戚,依律當笞三十,徒千裡。”
對面祖孫三人瞪向謝無疆的眼神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剝了一般。
裴太夫人厲聲道:“宋娘子!得饒人處且饒人!”
謝無疆抿唇一笑,點點頭:“太夫人說的極是,咱們日後都是一家人,總不好拿對待外人那套來對自家人,那便隻湊個整,杖一百吧,至于其他的便免了。”
她的語氣輕飄飄的,甚至隐隐帶着幾分寬恕的意味,卻讓人不僅脊背發涼。
八十杖下來人還能不能活着都不好說,何況杖一百,這無異于直接告訴衆人,她就是想要裴昊的命!
連本該高興的裴昐都不免神情複雜地看向她,如此狠決,讓人敬佩之餘又難免心生忌憚。
謝無疆并不關心衆人的反應,她的目的十分明确,權力角逐本就是伴随着血腥,何況裴昊此人死不足惜。
裴昊眼看着最疼自己的祖母遲遲沒有反應,終于意識到了什麼,再不複先前的狂妄,滿是哀求道:“阿家,阿家救我…”
裴雲楓眼看着自己的長子要折在今日也急了:“母親,三郎可是你的親孫子啊!”
裴太夫人心中一顫,剛強了半輩子的人眼眶霎時間紅了,裴昊确實是她的孫子,可她不隻這一個孫子!
裴太夫人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劇痛,别開臉揚聲道:“三郎,别怪祖母心狠,實在是你此番錯得太過!來人,将他拖出去!”
裴昐父子均難以置信地瞪着她,直到被人架起裴昐才反應過來,眼底瞬間充血,嘶吼着掙紮:“說什麼最疼我,關鍵時刻卻不救我!你心裡隻有那個癱子和老四老五,你個老虔婆,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裴昐模糊大叫着被人拖走,直到被人堵住了嘴聲音周遭才算清淨。
其他人也在裴忠的示意下離開,廳内隻剩下寥寥幾人。
裴太夫人的呼吸急促,胸腔劇烈起伏,聽着院中傳來的一聲聲沉重的悶響,整個人終于支撐不住了,眼前一黑,暈了過去,裴雲楓就在她身側,明明伸手就能将人扶住,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然眼睜睜看着她栽在了地上。
伴随着沉悶的杖擊聲傳來,廳内霎時間亂作一團,在裴昐的安排下裴忠帶下人将裴太夫人送回了松鶴院。
至于院中受刑的人顯然已經被衆人抛諸腦後,他血肉模糊的趴在刑凳上,已然是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隻是在闆子落下時,身體不由跟着抽搐,仿佛一條被抽了筋的死魚。
在謝無疆帶着東青和春林來到廳前時,他若有所感地睜開眼,目光充滿怨毒,仿佛地獄爬出的惡鬼,恨不能撲上去啖其血肉。
春林心下一驚,腳步踉跄着後退了半步。
謝無疆偏過頭看她一眼,語氣雖淡卻帶着幾分安撫意味:“惡不自惡,惡必報,怨不得旁人。”
春林呼吸輕顫,卻還是恭順地對着她行了一禮:“多謝娘子。”
謝無疆滿意地點了點頭,雖然沒有點明,但是兩人都明白她謝的究竟是什麼。
一路沉默着回到清心院,謝無疆隐隐有些疲憊,隻想休息。
結果剛踏入院内,人便愣在了原地。
他怎麼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