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雲帝厲色,面部用力到扭曲變形:“......若是朕一定要你娶呢!”
“我不可能娶别人。”謝宴一字一句,清晰到殿内每個人都可以聽清。
“朕下旨......”随着瑞雲帝話吐出,豐泰舉着一卷明黃色絹布跪到床邊,絹布上沾着一點紅色印泥,像是倉促用印留下的。
“那我抗旨。”
......
“真以為......朕不會殺你?”
“陛下想殺便會殺。”
“這句話......”
“這句話,前年冬天,臣說過一次。”
瑞雲帝眼睛半閉,像是體力不支要陷入昏迷,又像是在破敗的記憶中求索很久以前的碎片。
“冬天......”瑞雲帝睜開眼,像一個普通的病人那樣歎氣。
謝宴覺得瑞雲帝應該是想起來了,因為後者歎完氣,吐出幾不可聞的四個字——“君君,臣臣”。
他松了口氣。雖然更希望聽見皇帝說另外四個字,比如“天道有序”之類的,但事已至此,再糾結這個也很沒意義了。
皇帝又把其他三個人喊過來:“......奏章别寫了......朕同意了......你們......輔佐......”
四人離開時,豐泰把手裡的黃絹扔進炭火裡,煙升起來,殿内角落屏風後面傳出女子的嗚咽,緊随其後的是孩童不解的哭鬧。
......
“這是同意冊立太子了?立誰啊?”謝宴反坐在椅子上,下巴抵着椅背,手指戳着賀既的肩膀,“怎麼我就出了趟遠門,感覺賀大人和别人關系更好了,一個個波瀾不驚、了然于心的,就我一頭霧水,備受擺布。”
“别動,字都寫歪了,”賀既幹脆擱了筆,轉身抓住椅背,“你哪有被擺布的樣子?不是抗旨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嗎?”
“那他都讓我找别人結婚了,還能怎樣。我都恨不得把‘海枯石爛、情比金堅’八個大字砸地上,生怕有人誤會呢。”
賀既踹椅子腿,聲音擡高了些:“誰誤會了?”
謝宴晃着椅子,垂眸看他:“一個兇巴巴的人,但還挺可愛,賀大人認識嗎?”
賀既睨他:“兇還可愛?謝大人口味很獨特啊。”
謝宴:“此言差矣。你想啊,你養了一隻貓......”
賀既:“我沒養貓。”
“如果,”謝宴覺得這堵人說話的一幕似曾相識,“如果你養了一隻貓,打架特别厲害的,就狸花貓吧。在外兢兢業業,天天‘喵喵喵’的發号施令,搶起吃的來毫不手軟,簡直貓貓中的貓貓......”
賀既臉埋進臂彎,悶聲笑,“昨日還好意思翻舊賬,說我評論你殿試卷子文采遜色的事情偏頗了。這都說些什麼啊。”
“不要打岔,”謝宴嚴肅點他,繼續說,“回到家呢,貓貓也很厲害,很神氣,家裡幾條魚怎麼分配都要聽他的,要是人類讓他不痛快了,他也要撓人呢。“
謝宴說完了,頭也擠到賀既胳膊上:“你覺得這隻貓怎麼樣?”
賀既把臉轉了個方向,不看他:“很霸道很讨厭。”
“是嗎?可是他撓我的時候從來不伸爪子啊,還‘喵喵喵’得那麼好聽,”謝宴鼻尖在賀既脖子上點了一下,“我就是覺得很可愛。”
安靜了一會兒,賀既轉回來,他們四目相對。
賀既眼睛裡像是盛了一汪秋天的泉水,楓葉浸透在泉水裡,滌蕩出葉片脈絡的痕迹。他笑笑,在謝宴鼻尖啄了一下。
“我不會誤會,我相信你。”
謝宴看着那泉水,那葉子,覺得賀既說得真對,他文學素養确實亟待提高。
他想說出動聽的情話,可搜腸刮肚怎麼也表達不出來,那些背過的情詩,縱然千般好在這時也顯得空洞。
沒有辦法了。他隻好覆上愛人的耳朵,輕聲說出那句最簡單的“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