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承認自己有喜歡的人這一瞬間,邵揚覺得四周猛然安靜下來,電視的吵鬧聲消失了,鐘表的走針聲也随之停駐,仿佛時間都在這一刻凝固。
他看着舟星逸,而舟星逸也看着他,他們能聽到彼此微微有些急促的呼吸,以及雙方怦然跳動的心髒。
舟星逸眨眨眼,又問道:“是誰?”
他的聲音很輕,可落在邵揚的耳朵裡卻震耳欲聾。
是誰?
是你。
這個答案很簡單,可邵揚不敢承認。他們認識的時間太短,這導緻邵揚也有點摸不清自己對舟星逸的感情到底是喜歡還是僅僅是有些好感,而且更重要的,是他還不知道舟星逸喜歡的到底是男生還是女生。
雖然他之前在表白牆上看到過其他人的猜測,可舟星逸到底沒有親口承認過,邵揚更不會貿然提起這個話題。
不管對誰來說,這個問題都是有些冒昧的。所以在沒有确認好舟星逸的性向之前,邵揚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承認這件事的。
更不會向他表白。
邵揚強迫自己轉過頭,别開了舟星逸如火一般的視線,接着,他灌了一大口啤酒勉強壓下自己有些跳亂了的心髒,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撒了謊:“......沒什麼,都是過去的事了。”
舟星逸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暗淡,他轉過頭,将串上的最後一口肉塞進嘴裡,之後兩個人都默契的誰都沒有再提起這件事,隻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起其他的話題。
等他們把所有的串打掃幹淨,電影也播放結束,舟星逸捂着肚子躺到沙發上,腦袋昏得厲害:“不是吧,一瓶半的啤酒還真的給我喝上頭了啊。”
邵揚笑了笑,起身收拾了一下桌上的垃圾:“喝酒傷身,一瓶半夠多了。”
舟星逸悶悶應了一聲,掙紮着起身想幫邵揚收拾一下卻又被他給摁了回去:“行了,你歇着吧,我下樓扔趟垃圾就回來。”
舟星逸看看表,居然又快十一點了:“這麼晚了你還要去扔垃圾啊?”
邵揚拎起垃圾袋,又從口袋裡摸出煙盒朝他擺了擺:“順便抽根煙。”
舟星逸“哦”了一聲,歪着身子又躺回沙發上。他這是頭一次喝多,腦袋發暈腳下發飄,動一下就感覺腦仁追不上腦子,這種感覺對于舟星逸來說有點難受。
邵揚開門正要離開,忽然又撤回步子對舟星逸說道:“都這麼晚了,你今天晚上别走了吧。”
舟星逸擺擺手:“沒事,我躺着緩一會,等你抽完煙回來我就走了。”
“那行吧。”
邵揚拎着垃圾出門,從樓道就點上煙吸了一口,叼在嘴角慢吞吞地走下了樓。
其實邵揚的煙瘾不大,今天之所以抽煙隻是因為他想要找個借口下樓緩解一下情緒。
扔完垃圾,他就靠在車門邊一口接一口地吸起煙來,看着透白的煙氣升上半空又慢慢消散,邵揚覺得自己剛才的心情也就猶如這煙霧,從高高提起,再到不得不消失。
“喜歡”這件事,對于邵揚來說很簡單,可能看對眼了就喜歡上了,畢竟這是一種無法操控的感覺,是任何人都無法左右的存在。可是“承認”,這對邵揚來說卻是個非常艱難的選擇,他能接受自己喜歡對方,卻做不到承認自己喜歡對方。有時連邵揚都覺得在自己在這方面很奇怪,甚至有些懦弱,而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他高中時期的一段勉強稱之為“初戀”的東西。
那是邵揚十六歲的時候,那年他剛升入高二,新的同桌是一個看起來有些瘦弱的男孩。邵揚還記得,他姓翟,名字忘了,隻記得那時候他有個外号叫“翟黛玉”,因為他總是病殃殃的,整天都沒有什麼精神,所以男生們就給他取了這個略帶諷刺的外号。
在邵揚的印象裡,小翟的皮膚的确是白得有些病态,可是他長得很好,濃眉大眼,一張還沒長開的娃娃臉顯得他非常可愛。小翟的話不多,沒課的時候就縮在靠牆的位置不吭聲,總是低頭在寫些什麼,而且他會用胳膊将他的桌面捂得死死的,任誰也看不出他在幹什麼,邵揚也是直到和他成為同桌快一個月了才發現他竟然是在寫小說,而且寫得很多,一個大厚作業本已經被用完了一半了。
最開始和邵揚成為同桌的那段時間,小翟似乎有點怕他,每次邵揚湊過來和他說話的時候小翟都會緊張,甚至偶爾還會結巴,不過邵揚倒也能理解,畢竟那時候他的個子已經長得很高了,至少比小翟高出一頭,再加上舅舅總是帶着他鍛煉身體,邵揚的身材也很健碩,和小翟一比就像是狼和兔,小翟感到不安也是正常的。
高中時期,班裡的男女生都有自己的小團體,一到下課時間就結伴去廁所或者聚在一塊聊天,班裡談戀愛的也是屢見不鮮,今天誰和誰好了,明天誰把誰踹了的八卦邵揚都快要聽膩了,可不管是這兩種中的哪一種,小翟都沒有參與,他一直都是獨來獨往,不跟人說話,也不出去交朋友。
更别提談戀愛了。
他一跟女生說話就臉紅,對男生就總是縮着身子顯得很害怕,整個班,或者是整個學校,他唯一不怕的人似乎隻有邵揚。
“喂,小黛玉!”這天下課,邵揚正歪在椅子上複習,一個人忽然惡聲惡氣地叫着小翟的外号走了過來。
邵揚擡頭看了那人一眼,認出這是一直在校門口堵人的混子中的一個,似乎還是個老大,幾乎每天放學以後他都會帶着一群人在小賣鋪旁邊抽煙。舅舅段為很看不上他們,好幾次都告誡邵揚要離這些人遠一些,還毫不客氣地管他們叫“裝逼的小屁孩”。
這個混子長得還不賴,是扔進人堆裡是能一眼就被發現的存在,并不是大衆臉。他剃着個寸頭,眉眼淩厲,一眼就能看得出來脾氣不好,估計也是被家裡寵大的,不管是說話還是看人的時候都趾高氣揚的,邵揚莫名覺得厭煩。
小翟很怕他,一見他過來整個人就往牆角縮得更為厲害。
“哎喲,你這麼害怕我幹什麼?我能吃了你?”混子說着,伸手就要來扯他,小翟被吓了一跳,掙着胳膊甩了一下。
“我操,這他媽是個娘們吧?”混子似乎沒見過這種掙紮方式,一下子樂了出來,連帶着守在門邊的幾個外班人也跟着樂起來,其中一個胖子還嚷道:“看我說的吧,這可是我們班的吉祥物,逗他可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