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昀的臉色很黑，看起來像是生氣了。

大劉沒敢再動，隻是惡狠狠地瞪了翟樂一眼，轉頭去圍攻邵揚。謝昀把還剩一半的煙随手丢到地上，他湊到翟樂身前，捏着他的下巴逼他看着地上的邵揚：“說，你喜歡他嗎？”

“我......”翟樂遲疑着，淚水一層接一層地往上湧，就像是個沒擰緊的水龍頭，怎麼也止不住。他的鼻涕也緊跟着流下來，幾乎滴到謝昀的虎口上。

“操，哭什麼啊。”謝昀有點煩，他随手從前面的桌子上抽出一張紙巾不怎麼溫柔地給翟樂擦了擦，“你就告訴我，喜不喜歡他？”

看着地上被揍得鼻青臉腫的邵揚，翟樂沒有辦法，為了不讓邵揚再挨揍，他隻能哭着大叫道：“不喜歡，我不喜歡他！”

聽到翟樂的回答，謝昀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他回過頭，對着那些正打得盡興的人冷聲叫道：“行了，别打死了，還他媽得賠醫藥費。”

然而謝昀說完話，背後的嘈雜聲并沒有止息，謝昀正覺得有些奇怪，心想這些人怎麼不聽他的了，仔細一看才發現原來邵揚并不是在單方面挨揍，反而他死死地拽着大劉的衣領正掄圓了拳頭朝他的臉上砸着，大劉被砸得痛極了，都顧不上還手，捂着臉哀嚎着，另外的人都是一邊拉架一邊往邵揚身上招呼，甚至就這樣了還會被邵揚給砸上幾拳，這一通架打下來幾個人身上都多多少少帶了點傷。

其中大劉傷得最重，門牙都被打掉了一顆，邵揚第二，半張臉都腫得看不出來人樣了。

要不是謝昀撲上去攔住，隻怕今天非得打出人命不可。

“你叫什麼來着？哦，邵揚是吧，你他媽還挺能打，”謝昀說着，伸手抓住了邵揚的衣領把他拽到翟樂身前，“來來來，先别打了，聽聽翟樂想跟你說什麼。”

就算謝昀不說，邵揚也沒有力氣再打下去了，他整個左半邊臉都疼得厲害，唇角也火辣辣的，應該是被牙齒給磕破了，嘴裡一股鏽味。

他的左眼已經被高高腫起的臉頰擠得掙不開，隻能用右眼勉強看着跌坐在地上的翟樂。

他哭得不成樣子，兩隻眼腫得像個核桃，樣子特别可憐。

“别他媽哭了，快說啊。”謝昀推了翟樂一把，他手一撐桌闆，靈巧地坐到了課桌上，“你再不說，我連你一塊揍了啊。”

“我，我......”他支吾着，卻壓根就說不出來一句能讓人聽懂的話。

謝昀被他弄得有些煩，他撓了撓腦袋，拎起翟樂的衣領在他耳邊不知道說了一句什麼，翟樂的臉上忽然露出驚恐的表情。而謝昀似乎很滿意他的反應，放他下來後又托着腮幫子動作悠閑地問道：“既然你不敢說，那就我來問吧，你喜歡邵揚嗎？”

翟樂看着邵揚的臉，好半天才無力地搖了搖頭：“我，不喜歡。”

邵揚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可他無法阻隔聽覺，所以他還是能聽得到謝昀的提問和翟樂一字一句的，極其緩慢卻又極其戳心的回答。

謝昀繼續問道：“那，你覺得同性戀惡心嗎？”

翟樂：“......惡心。”

“那對你表達喜歡的邵揚，惡心嗎？”

這個問題翟樂沉默了很久都沒有回答，正當邵揚覺得他不會回答想要睜開眼睛時，翟樂的聲音終于還是闖進耳朵：“......惡心。”

邵揚深吸了一口氣，他的身體開始發抖，幾乎都有些站不住了。他感到心髒鈍痛，極度的悲傷從心口一直蔓延到全身，讓他手腳冰涼。

“那，你想對邵揚說些什麼呢？”

“離我......遠點。”

-

一陣冷風吹過，邵揚的身子抖了抖，他似乎又感覺到了當年被衆人的目光淩遲的那種冷意。

那天之後，邵揚在全校都出了名，甚至還多了一個外号，邵基佬。

等老師們終于開完會趕來的時候，謝昀已經帶着他的混混小弟們離開了，同學們也早已恢複原狀，要不是散落滿地的書本和倒在地上的邵揚和翟樂太過紮眼，這屋裡簡直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這件事的最後，謝昀和其他幾個混子也隻是背了個大過處分，翟樂在那個雙休日結束後就沒再來過學校，聽老師說，他父母把他帶去城裡住了，自那以後，邵揚再也沒有見過他。而邵揚也因為打架被學校記了警告處分，他被分到了教室最後的單人單桌，背負着來自全校學生的嘲笑和鄙夷。

從那之後，一切都在如常地進行着，沒有人會知道，有一個十六歲孩子的自尊在這裡被碾得稀碎，連撿都撿不起來。而另一個孩子，像是人間蒸發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這個世界上從沒出現過一個滿身都帶着香皂香氣的少年。

想到自己這麼不堪的過去，邵揚的心情都變得有些低沉。他站在樓道口又抽了一根煙，直到把身上的煙味全都散幹淨了，他才搖搖晃晃地往樓上走去。

他打開門，一眼就看到了背對着他躺在沙發上的舟星逸。他好像是真的喝醉了，整個人抱着抱枕睡得正香。

邵揚走過去，用手指輕輕碰了碰舟星逸的臉頰。他的手有點涼，而舟星逸的臉上熱乎乎的，就像是一個暖寶寶。

“舟蟲蟲，起床啦，再不回學校宿管阿姨不讓你進啦。”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想起了難堪的過去，邵揚對一進屋就可以看到熟睡的舟星逸感到一陣心安，他蹲到沙發邊，用哄小孩一樣的語氣柔聲叫道。

舟星逸皺起眉頭，有些煩躁地嘟囔了一聲：“不回了，我要睡覺。”

邵揚看舟星逸這樣的确也是沒法回去了，隻好又哄道：“那進屋睡吧，睡在這兒我怕你感冒。”

舟星逸悶悶地“嗯”了一聲，但并沒有起身進屋的動作。邵揚沒辦法，隻好耐着性子又叫了他兩聲，這次舟星逸像是終于被他給煩到了，迷迷糊糊地站起身來。

邵揚扶着他走進卧室，舟星逸邊走邊解着身上的衣服，走一路扔一路，嘴裡還嘟囔着：“我媽說了，不能穿着衣服上床。”

邵揚忍着笑意附和了一聲：“嗯，對，有細菌。”

等走到床邊，舟星逸已經把自己給脫了個幹淨，邵揚快速整理了一下被子，剛把他扶上床，舟星逸就像個醉鬼一樣一頭紮進被窩，像剛吃飽喝足的孩子一樣咂吧咂吧嘴，委屈地自言自語：“......我也想談戀愛，但是我怕我爸媽不同意。”

邵揚沒明白舟星逸的意思，追問道：“為什麼不同意？”

可舟星逸沒有再回答，他翻了個身後就睡着了，呼吸很快又變得平穩。

邵揚有些無奈，見舟星逸這樣肯定是問不出來什麼了，邵揚隻好走出房間，把他脫了滿地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撿起來，疊好後放到了床頭櫃上。

等把一切都收拾妥當，邵揚也有點累了，他換好衣服躺到舟星逸身邊，關燈前又給他掖了掖被子：

“晚安，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