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為皺着眉頭，粗聲道：“我早跟你說過了，我不為任何人，我隻是為了讓自己安心。”

“可這說不通。”邵揚說道，“你隻是我的舅舅，如果從法律層面來說，你是沒有義務承擔我的開銷的，可你從十幾歲起就負擔了一切，甚至還帶上了我爺爺奶奶的贍養費。如果說你這樣做是因為你和我媽姐弟之間關系好，那我可以理解，但是這麼多年我從來都沒有看到你和她有過聯系。還有你說的‘安心’我也不懂，你又沒有傷害過我，為什麼會覺得不安？其實很多時候，你的做法都給我一種......在補償的感覺，為什麼會這樣？你有什麼需要補償我的？”

聽着邵揚連珠炮似的問題，段為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沉，他将身子後靠進沙發裡，雙手環抱胸前。邵揚知道，這是段為察覺到壓力時慣會出現的肢體動作：“我有什麼可補償的？别他媽瞎想了，我這正說你的事兒呢，别給我扯開話題。”

“我二十歲了。”邵揚分毫不讓，他站在段為身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你别再把我當小孩了。”

段為看了他一眼，那冷意直逼心底。好半天，段為才又說道：“你就這麼想知道你媽的事？”

邵揚搖搖頭：“我不是想知道她的事，我是想知道你的事。”

見邵揚如此堅持，段為也覺得沒有再隐瞞的必要，他重重地歎了口氣，朝邵揚努了努下巴示意他坐下：“行吧，那我就告訴你。但是在這之前我先問你一個問題，你恨你媽嗎？”

邵揚仔細想了想，誠實地答道：“不恨，但是也不愛，我對她沒什麼感情。”

“是因為她在你八歲那年丢下你走了？”

邵揚又搖搖頭：“主要還是因為她這麼多年都不管我吧，八歲和那之前的事情我都記不太清了，隻記得她和我爸總是打架，被送走的那天我被玻璃劃得滿臉是血他們也沒人管我，我覺得他們也不愛我。”

聽完邵揚的話，段為的目光聚焦到他左顴骨上的那條細疤上：“這個疤就是那時候留下的？”

“嗯，”邵揚點了點頭，“那天打完架，我爸就走了，我媽收拾東西把我送回老家，直到把我推上車都沒給我處理一下傷口，最後還是我爺帶我去衛生所縫的針。所以我對她，或者說對他們，真的沒什麼感情。”

段為沉默片刻，又摸上煙盒想要抽煙，邵揚眼疾手快地抽走了：“你今天抽得夠多的了，戒煙一天。”

“......行吧。”段為轉手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才又說道，“我得承認，我姐的确沒盡到一個做母親的義務，可是她之所以會這樣，跟我脫不開關系。所以也可以說，是我間接害得你沒能得到足夠的陪伴。我知道你是無辜的，所以才會盡我所能地想要補償你，至少在經濟上不想讓你感到壓力。”

“這是什麼意思？”邵揚追問道。

段為想了想，好半天才開口：“你不知道你外公外婆的事兒吧？”

邵揚搖搖頭：“我從來沒見過他們，也沒聽你們提起過。”

“嗯，他們很早就離婚了。我們那個家庭，說白了就是那個年代很典型的重男輕女的家庭，他們一心就要個兒子，所以我和你媽才會差這麼多歲。從你媽媽很小的時候，你姥姥姥爺就給她灌輸各種思想，比如什麼，一定要對弟弟好，要替他們分擔，照顧弟弟......各種，反正就諸如這類的話吧，時間一長，她就真的把照顧弟弟當成是自己的任務了，所以她什麼都緊着我來，錢、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是我先吃我先用，她永遠都揀我剩下的。基本上可以說，我姐就沒感受過父愛母愛，一直在付出和忍讓。”

說到這兒，段為的神色暗淡下去，他的聲音很輕，卻難掩傷痛：“大概是我三四歲的時候吧，你外公外婆就離婚了，因為我是唯一的那個兒子，所以他們就卯足了勁地争我，但是沒人要你媽媽。可是就算這樣她也對我很好，每次回家都給我帶各種好吃的好玩的，還給我零花錢。我不知道那段時間她住在哪裡，因為父母都不要她，所以她不能住在家裡，基本上就是一個月回來一兩趟吧，放下點錢和吃的就又走了，我也很少見到她。她開始頻繁回家是在我進入青春期之後，你應該知道的，我上到高二就辍學不念了，跟着人混社會去了，其實早在初中的時候我就挺混的了，三天兩頭的打架，下手還黑，沒少把人打出血，你媽媽那時候就總是被叫回來，出錢賠罪，帶着人上醫院，還有給老師道歉，這些事全都是她在跑，我不管，等好了繼續打，那時候就覺得這樣可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