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那時候的不懂事，段為深吸了一口氣，可胸口的悶痛卻并沒有緩解多少。他現在都不敢想，段一倩當時是懷着什麼樣的心情回來給他處理爛攤子的，她既沒在這個家裡享受到一丁點愛，還要點頭哈腰地去給怒氣沖沖的家長道歉賠錢，回到家還要面對性情惡劣的弟弟和冷眼旁觀的父母，那樣光是想想都令人窒息的場景，段一倩就這麼一聲不吭地忍了十多年。

“......這之後呢？”邵揚問道。

聽着這些他從未了解過的關于媽媽的故事，邵揚有些形容不出來自己的心情，一想到故事中那個如浮萍一般無依無靠的女人是他的媽媽，邵揚就感到心疼，可再一想到段一倩這麼多年來對待自己的态度，他又覺得悲涼。

段一倩不該被這樣對待。可邵揚也不該被抛下、被忽略。

“這之後，你媽媽就染上了牌瘾和酗酒，我猜測，她酗酒或許是為了讓酒精麻痹自己逃離現實，而打牌，應該是為了能更快的掙到錢來填補我拳頭底下打出來的一個又一個窟窿，你外公和外婆是不會付錢的，就算你媽媽不想出，他們也有的是辦法逼她出這個錢。”

“我十五歲的時候，上了高一，一開學就惹着了一個不該惹的人，放學路上就讓人給打進醫院去了，需要一筆很高的醫藥費。我姐籌不到，你外公和外婆就急得直哭，你媽媽沒辦法，就又去牌場賭去了，可是那時候她的狀态太差了，一連又賠了不少錢進去，你爸想把她帶回來，但是回來一次就跑一次，時間長了他們就總是打架，最後你爸沒辦法了，回家找你爺爺奶奶借了錢給我治病，但是你媽媽的牌瘾和酒瘾這時候已經戒不掉了。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你爸媽經常因為這些事打架，直到那天，他們鬧離婚，你爸負氣出門，結果在路上出了車禍，當場死亡。你媽知道這件事後非常痛苦，可以說，她已經崩潰了，她跑回家把家裡的東西都給摔了、砸了，人也跑了，再不跟我們聯系。也就是從那天吧，我才真的懂事了，我知道是我耽誤了我姐的一輩子，我想要補償她，但是她已經不肯跟我聯系了，所以我就辍學，外出打工，等自己能立足後去找你，把我掙的錢都給你們。”

“邵揚，我是想用這種辦法來彌補我對你媽媽的傷害，以及對你爺爺奶奶的虧欠。畢竟要不是他們出錢幫忙，說不定我這條命都不在了，可要不是我惹出這一系列的破事，你爸爸也不會死。所以我努力掙錢想要彌補他們，也努力想要照顧好你。我保護你，是因為你是我姐唯一的兒子，我把你好好的供大，算是替我姐出一份力，也是讓我自己安心。你媽媽，從來不肯接納我的錢和我的幫助，她不想讓我，或者說我們這些代表她不堪過去的人去打擾她的生活，我尊重她，所以我隻能借你來補償。但是我沒想到，就在我眼皮子底下還能讓你受到那樣的傷害。”

說到這兒，段為的表情又變得憤怒痛苦，他的眉頭緊緊擰在一起，指骨也因為長時間的攥拳而變得青紫，他神色陰沉，那副模樣像極了一頭被惹急了的猛獸，一旦出籠，必定大開殺戒。

段為剛才說要讓那些人一個個地給邵揚道歉，邵揚知道，他這句話不是開玩笑的，他說得出，就做得到。

“原來是這樣。”邵揚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聲音也有些發悶，“但是舅舅，就讓這件事翻篇吧。我現在很好，你一直都把我保護得很好，真的。”

段為瞪着他，啞聲道：“我要是真的把你保護得很好，今天你和小舟這件事就不會出現！”

“你不可能一輩子看着我啊，我總要自己經受點風浪的。”邵揚坐到段為身邊，忽然笑起來，“不過說真的，要是當時我把這件事告訴你了，你不得把我學校掀了？說不定我都直接被勸退了，那我就遇不到小舟了。”

“而且我剛想了一下，這應該算是我第一次靠自己的力量邁過去的坎，沒用你幫忙，也沒用你保護。”邵揚說着，擡手拍了拍段為的肩膀，“恭喜你，舅舅，你家孩子斷奶了，你能放手了！”

段為的肩頭一沉，他歪頭看了看邵揚碩大的手掌，微微有些驚訝。那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可憐男孩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長這麼大了，力氣已經可以和自己相當，個頭也竄得和自己一樣高了。

一轉眼，邵揚已經二十歲了，他真的不再是那個躲在他羽翼下的小男孩了，他已經完全蛻變成了一個可以獨當一面的男人。

邵揚說得很對，他是時候該放手了。

段為看着他，良久，也跟着挑起嘴角，在他的腦袋上揉了一把：“臭小子。走吧，去超市買點年貨，一塊回你爺家過年。”

“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