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爺簡單解釋,“你二人若要決個高下,便當衆比試一番,老夫既是文官,當然偏向文鬥,所謂文鬥,便要你二人傾盡畢生所學,或畫或文或字,用時一時三刻,交出一副答卷,當衆判個高下,可有問題?”
紅胡子沒吭聲。
卞舒也沉默着,心裡卻有些犯嘀咕,他小時候貪玩,上了大學也隻顧着打遊戲,擠出來那麼點時間能完成專業課已經不錯,其餘文學愛好,他是一丁點沒接觸,一個詞:不會。
不知道紅胡子是什麼情況。
想到這裡,他的目光探尋地看向紅胡子。
紅胡子歪歪斜斜趴在桌上,一副懶洋洋的模樣,看不出胸有成竹,也不見得心慌意亂,探不出虛實。
見他看過去,紅胡子咧嘴一笑,笑得傻乎乎的。
卞舒滿頭黑線,他居然會擔心這樣的對手?
比賽在相爺一聲令下開始。
卞舒坐進椅子中,卻遲遲沒有動筆,腦子有點亂,是畫小雞啄米圖還是畫個丁老頭?
正想着,目光忍不住投向窗外,外面是一片翠綠的竹林,微風吹過,竹葉沙沙作響。
陽光透過竹葉灑了進來,在桌面形成斑駁陸離的光影。
見到光影,他心中一動,迅速拿起毛筆飽蘸墨汁,在雪白的宣紙上開始塗抹起來。
他的動作行雲流水,神态恣意潇灑,真有大師揮墨紙上的既視感。
衆人都驚訝地看了過來,屏息凝視,滿懷期待——萬萬沒想到,小個子創作中,像極了大師。
相爺也在吃驚,要知道當今皇帝最為喜愛書畫,宮中請了不少高手為禦師,如果他的女婿能在這上面嶄露頭角,他這個相爺面子可就太好看了。
之前還嫌棄人家長得不好,如今這麼一想,越發覺得卞舒順眼起來。
不到一時三刻。
卞舒大筆一揮,完成大作,随即,手一甩,毛筆被擲了出去。
破罐子破摔,感覺真好!
人懶洋洋倚進椅子裡,目光看向對面,這才發現紅胡子居然一直趴着沒動,就這麼直直地看着他。
神情專注,目光深情。
他畫了多久,紅胡子就看了多久。
現在,計時的香已經燒了一小半。
“看什麼看,動你的。”
卞舒忍不住提了一嘴。
見他出言催促,紅胡子像是看夠了,慢吞吞拿起筆随手寫了幾下,最後也學着卞舒的模樣,揮手丢了筆,坐在位置上,隻管看着卞舒笑。
他是鬼畫桃符?這麼快?
“兩位是否都已完成?”師爺出聲詢問。
卞舒默認,紅胡子隻管笑。
師爺分别過來檢視,見到紅胡子的答卷,眼前一亮,不住地點頭,再到卞舒桌前,人就露出了一臉的疑惑。
“都呈上來。”相爺一臉的好奇。
師爺躊躇了一下,兩張作品一并呈送相爺。
見到第一張紅胡子的字,相爺神情震驚,“筆酣墨飽,筆力千鈞,真真叫人拍案叫絕,果然好字。”說罷看向紅胡子,“這位怎麼稱呼?”
聊了老半天,他都沒關心過兩人姓名。
“愛卡。”紅胡子看了一眼卞舒。
相爺瞪着眼睛問他,“不知愛卡師承何人?”
紅胡子撓了撓頭,“哦,全名不記得了,就是本‘鋼筆字帖’。”
竟然連授業恩師的全名都不記得?
相爺微微一怔,就壓低聲音問師爺,“‘鋼筆字帖’是何人,可有流世作品?”
師爺急得滿頭大汗,“小人孤陋寡聞,不知此人,不過看愛卡公子的字,想必其師‘鋼筆字帖’定是位隐世高人。”
相爺忍不住點頭,“好好好。”連叫了三聲好。
又欣賞了一陣子,他忽然朝着紅胡子舉起紙張,“賢婿呀,我來問你,這頭一個字是何字?”
真親熱,賢婿都叫上了……
卞舒也好奇地看去,紙張上隻有兩個字——愛舒,愛的簡體字,卞舒的舒。
臉上忍不住發燙,狠狠瞪了一眼紅胡子。
“心愛之意。”紅胡子朝他微微一笑,解釋得坦然。
“滾。”卞舒有點忍不住。
“不錯,即刻滾。”師爺立馬附和,“既已有心愛之人,為何還來相府招親,可是存心鬧事?”
“住嘴。”沒想到,這一次是相爺呵斥師爺。
師爺吓得噤了聲。
相爺緩了神色,看向紅胡子,“所謂人不風流枉少年,賢婿如此誠懇,又如此深情,自是不會怠慢我兒顔佩……”
沒想到相爺會這麼說,顯得人挺通情達理的。
其實相爺心裡卻是有着小九九。
這位愛卡容貌奇特,但字實在是好,若能薦給陛下,陛下一定高興,至于曾有過心上人什麼的,不過都是浮雲,隻要陛下高興,他的仕途穩妥,其他什麼都不是事兒。
相爺掀起紅胡子的紙卷,目光一觸及其下卞舒的答卷,眉頭頓時深深擰起,看了半晌,他終于忍不住舉起紙張,問向卞舒,“這是何物?”
此刻,相爺手中展示的畫卷,竟是黑乎乎一團,像是用墨汁胡亂地塗滿了整張紙。
卞舒表情有點僵,僵硬了語氣解釋,“這是一幅畫,畫名叫作‘黑夜中的黑衣人’。”
所有人全都倒吸一口涼氣,隻有紅胡子笑了起來,笑得前仰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