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舒有點頭暈。
總覺得兩人之間有那麼點子尴尬,為了緩和氣氛,把酒櫃裡面的酒大方地開了一瓶,沒想到商聿不喝酒,就隻能自己灌自己了。
頭……又暈了!
他的酒量就沒個長進。
“還有什麼想要知道的?”商聿目光認真地看了過來:“你對我這麼感興趣?”
又把人往坑裡帶?
“沒興趣。”卞舒闆着臉,起身走到門口,抓起鞋櫃上的貓糧袋子,“我出去一趟。”
“去哪裡?”商聿在身後問。
“别管。”卞舒頓了頓,還是補充了句,“你先自個兒待會兒。”說着就出了門。
見卞舒逃竄,商聿嘴角勾起。
驕傲的‘小公關’不敢面對,是個好現象!
出門吹了點兒風,卞舒腦子清醒了許多,拎着袋子來到小區垃圾站旁邊一棵老樹下,停了腳步。
樹後探出兩個小腦袋,見到有人靠近,猶猶豫豫地沒敢過來。
卞舒從樹下草叢裡把飯盆揀出來,兩隻貓就認出他,直接鑽了出來,在他腳邊蹭來蹭去,激動地喵喵直叫。
卞舒倒好貓糧,湊過來的貓咪已經有了四隻,邊吃邊打咕噜。
小貓們吃飯,卞舒頓在一旁,抱着膝蓋發呆。
到底怎麼了?
為什麼商聿随便一說,他就亂了,心跳劇烈個不行。
他有點惱火自己的手足無措。
“有幾隻?”
一雙大長腿映入眼簾,商聿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卞舒的心跳下意識劇烈起來,人沒動,“常客有五隻。”他出手摸了摸靠近身邊的三色貓頭,小三花撒嬌地蹭了蹭他的手,“有隻姜黃色膽小,偶爾才會來。”
旁邊沒回音,卞舒擡眸看了一眼。
商聿正硬生生站不站坐不坐地半蹲在旁邊,目光好奇地看向腳邊。
他腳下正有一隻小燕尾服,小家夥像是陌生人被吓到了,兇狠地瞪着商聿,尾巴尖都豎了起來,弓着背,渾身炸着毛。
還沒人家手掌大!
卞舒有點好笑,把小燕尾服撈起來,放到飯盆旁邊,嘴裡解釋着,“沒事,小玩意隻是膽小。”
商聿沒回話,認真地看卞舒手中的貓。
聞到安全的味道,小燕尾服忽然變得黏劑,撒嬌地蹭着。
‘小公關’養的小玩意也是軟乎乎的。
卞舒見他不搭話,會心一笑,“你怕貓?”
商聿搖搖頭。
“不用擔心,都打過疫苗了。”卞舒繼續解釋,“你不知道抓他們絕育打疫苗有多難,沒來的那隻姜黃色簡直是破壞王,專門和我對着幹……”
商聿像是回神了,半晌“嗯”了一聲,之後站直了身子,在旁邊保持着距離看。
卞舒忍住笑意,“總算找到你的弱點了——原來你怕貓。”
“總算?”商聿好像忽然回了神,“在你眼裡我本來是沒有弱點的嗎?”
又來了!
卞舒直接裝作沒聽到。
“不是怕。”因為身高,商聿能很清楚地看清卞舒露在空氣中雪白脖頸,手指緊了緊,又不着痕迹往後挪了挪,嘴裡繼續解釋,“就是有些無法理解——這些小東西,看起來不太好掌控……”
商聿真正無法宣之出口的是:太柔軟的東西,會将他隐藏極好的破壞欲暴露殆盡。
這是他内心藏匿深處的惡意,萬萬不能釋放出來。
卞舒沒明白他說的掌控,又倒了一些凍幹在貓糧裡面,引得貓咪一陣呼噜和叫喚,“不需要掌控,陪着就好,它們自己會照顧自己。”
商聿看着他,目光柔和。
卞舒把凍幹袋子紮緊,“所有人都要我遠離這些野貓,偏偏我就愛惹他們,越是兇的貓,我就越要惹,别人都以為我是逞強,其實……”頓了頓,說,“我總覺得它們是因為害怕,才會露出兇狠的樣子,相比其他會撒嬌的貓,它們反而更加讓人心疼。”
别出心裁的想法,卻聽得商聿心裡一暖,站到了卞舒身後,連聲音都柔和起來,“我明白你的意思。”
卞舒擡眸瞅了他一眼。
傍晚陽光不強烈,正透過樹葉孔隙照在他臉上。
光影斑駁映,襯得他皮膚白的如滲微光,一雙眼睛映着微光,目光深沉又神秘,眼睛帶着笑,眼角彎彎,笑出的角度溫和又柔軟。
這樣的柔和的人,居然是他的仇人……
卞舒盤算幾秒,終于忍不住問,“我一直想問你,你是不是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話一問出來就後悔了,這問題怎麼感覺酸溜溜的,跟電視上狗血電視劇似的,做作的厲害。
商聿回答的表情卻很認真,“領導團隊久了,都會變成結果導向,會為了目的千方百計也許會無所不用其極,但是——不擇手段的話……我隻能說我堅持自己的原則,不違背良心,不違反法律,不觸及底線。”
“你害過人嗎?”卞舒看着他,眼神銳利起來,“為了利益傷害到别人算不算違背你的原則?”
商聿的目光轉向樹下那隻燕尾服。
燕尾服吃飽了,正懶洋洋地趴着,一副愛搭不理的模樣,就連對陌生人的戒備防丢到了九霄雲外。
奇怪的小東西……
卞舒還在等他回答。
商聿的目光再次移到卞舒臉上。
‘小公關’一雙瞳仁黑白分明,像是揉不進一粒沙子,說,“我隻能說不知道,直接的話,沒有,間接的話,不知道。”
‘小公關’微微皺了皺眉,像是不滿意這個答案,商聿心裡莫名柔軟,盡量放緩了語氣解釋,“大廈建設的速度一旦超過常理,就會在各個環節出現各種問題,銜接、缺料、溝通……可我等不及,我必須加快,所以隻能保持主要部分的完整,附屬部分或許會割棄或許會敷衍甚至出現斷節,可我不能要求完美,偶爾還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知道,我是個人,而不是個機器,無法面面俱到。”
“那就是有了?”卞舒隐隐有些上火,對方的承認,要他有些按捺不住。
他承認害了爺爺!
“我曾經說過我要是一台機器就好了,按照程序行事,有規律有根據,也有人在引導,也不會有做錯的懊悔。”商聿的目光微沉,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神色黯然下來,“可是我必須強大,太過弱小無法保全任何人,眼睜睜看着重要的人受傷,這種感覺……會愧疚很久。”
他的語氣很誠懇,像是真的愧疚了很久似的。
卞舒管不了他的情緒,此時他正在窩火。
就是眼前這個人害了爺爺。
——這人在他面前表現得如此完美?為什麼還會害人?難道真有兩面性?
卞舒忍不住嘲諷,“原來你也是利益至上,還說什麼保全其他人的鬼話?”
他的嘲諷太過明顯,明顯到商聿目光黯然起來,語氣低沉得像是做了錯事似的,“是我還不夠好。”
卞舒感覺他懊惱的模樣很真,像是真的很傷,心口莫名酸脹起來,忍不住問,“但是,你不是故意的,對嗎?”
——不是故意傷害爺爺的,對嗎?
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問,難道真想幫仇人找個借口開脫一下?
“我不确定,人都是自私的,也會滋生惡意的想法——但傷害你,絕非我蓄意,即使是現在,我也很後悔,也不敢主動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