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前一後走到這一層陽台布置的小花壇旁邊。
這裡被布置得靜谧而安甯,與剛剛的熱鬧喧嚣形成鮮明對比。
卞舒來到陽台圍欄邊,看了一眼樓下靜得發慌的深綠色樹蔭,深吸一口氣,轉頭看向商聿。
商聿長身挺立,神态平靜。
“對不起,我騙了你,我叫卞舒,我是卞啟正的孫子。”他仰起頭,語氣帶着點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也算準備好了面對對方的情緒。
商聿卻沒有任何反應,隻是靜靜地看着他,眼神更是毫無波瀾。
卞舒先是一愣,瞬間意識到了什麼,驚訝地問他,“你……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了?”
商聿沉默着,點了點頭。
卞舒懵了,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卞舒努力回憶兩人幾次見面的過程,猜測,“不會一開始就知道吧?”
商聿沒說話,顯然是默認了。
卞舒心中忍不住激氣,“一開始就知道?那為什麼不戳破我的謊言?”
商聿微微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麼,卻又抿緊了唇,沉默片刻後,緩緩開口:“我在等你說。”
等他說?等他承認錯誤?等他後悔涕零?等他投懷送抱?
商聿呢?全程看他這個小醜的表演?
卞舒火氣有點按捺不住。
——商聿他的接近、他的親密、他的關心……是基于他卞家少爺的身份?
心中的不忿愈來愈強烈,卞舒反而冷笑出聲,“你故意接近我,也是因為知道了我的身份?”
商聿愣了一下,最終點點頭。
草!
卞舒終于怒了,“你踏馬知道我是卞舒,是對手的孫子,所以故意勾引我?”
商聿皺起眉,像是不屑他的粗俗,最終卻沒有出聲,安靜得像一座死氣沉沉的死火山。
卞舒氣得雙眼發紅,總覺得對面商聿高高在上,目光中情緒複雜,是憐憫還是什麼……難道是奚落?
去踏馬的!
“你踏馬騙我?”卞舒隻覺得心頭怒火上湧,額頭上青筋跳得厲害,憤怒之下渾身散發出了一股狠勁兒,“現在還跟我玩什麼深沉,找死是嗎?”
商聿沉默不語,像是不願意面對卞舒的粗俗無禮。
卞舒越想越激動,眼眶微微泛着紅,“草你馬的,為什麼不在投标現場當衆拆穿我,那樣不是更樂呵?”
“對不起。”商聿例行公事一般丢出了句客套話。
該有的解釋一句都沒有。
一句都沒有。
“你踏馬混蛋——”卞舒憋不住一拳揮出,狠狠擊向商聿這張平靜到令他憎惡的臉……拳頭卻在商聿眼前停了下來。
商聿看着他,目光閃爍着不明的情緒。
“為什麼不躲開?”卞舒的手臂在空中微微顫抖,臉上的肌肉也因為憤怒而扭曲,語氣惡狠狠到了極緻,“你踏馬說話。”
“你打吧。”商聿沒有任何避開,眼神中沒有絲毫波瀾,聲音低沉沙啞。
全都是他,一個人問話,一個人打架,一個人發怒,一個人在舞台上孤獨地表演。
商聿卻隻是冷漠地旁觀,毫無任何參與。
卞舒忽然就沒了打人的欲望,隻覺得心口酸澀得厲害,低低丢出一句,“你踏馬有種。”拳頭緩緩落了下來。
商聿眼神裡似乎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你.......”
“閉嘴。”卞舒閉了閉眼,感覺渾身力氣都像是耗盡了,不願再面對,他轉過身,目光看向虛無,幹澀着聲音最後說道,“……我們扯平了,以後就當不認識了。”
“卞舒。”商聿的聲音隐隐帶上了一絲惶恐。
“滾。”卞舒幾乎是咬着牙罵出一句,“不準叫我名字,以後都不準……”
意識到再不走可能無法自控,卞舒猛然沖了出去,就沒有發現商聿眼神黯沉,孤單地站在原地,眼神複雜難辨,藏在褲袋的手已經緊緊捏成了拳頭。
從走廊沖向樓梯,最終沖出大樓,卞舒的腳步急促而慌亂,像是在逃離一場噩夢。
沒頭沒腦跑了很久,直到感覺喉嚨又幹又渴,身上包裹嚴實的正裝襯衣也被汗水浸透,他才停住腳步。
秋後的天又燥又熱,街道兩旁的樹木無精打采地耷拉着葉子。
他的腳疼,他居然穿着僵硬的皮鞋在陽光下跑走了很久。
卞舒買了瓶水,喝了一口,才感覺緩了口氣上來。
這裡離公園不遠,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周圍陸陸續續走過一對又一對男女,個個喜笑顔開,神色親昵,倒是與卞舒落寞的身影形成鮮明的對比。
人和人的喜怒都不一樣。
卞舒覺得心裡苦澀得要命,猛然擡手,将一瓶水一股腦全都撒在頭上。
冰水劈頭蓋臉落下,瞬間将他冷個激靈,可腦子還是凝滞……而且他渾身濕漉漉的樣子,更顯得和旁人格格不入……他的情緒蕩入谷底……
卞舒下意識避開人群,移動着早就僵硬的雙腿,毫無目的地走着。
奇怪的是,就算是這樣,他的腦子卻不受控制地腦補着,放飛着……
“對不起。”是商聿滿不在意的模樣。
“早就知道了。”是商聿驕傲的語氣。
“是故意靠近的。”是商聿得意且心照不宣的蓄意。
……
“嘎——”
前頭突然響起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接着就是突兀的鳴笛聲音,震得卞舒身形一怔。
一輛轎車停在跟前,司機的腦袋探出窗來破口大罵,“走路不長眼睛嗎?還不滾開?”
卞舒呆呆地看着車子,毫無反應。
“神經病吧?”
司機說得也對,此刻卞舒身上的衣服已經澆透了,頭發也濕乎乎地貼在腦門上,整個人看起來顯得狼狽不堪,可不就像是精神有問題。
車子開走了,卞舒愣愣地看着車尾揚長而去,下一刻,他一巴掌打到臉上,疼痛倒是将他的神智激得完全清醒了。
男朋友?
就是個笑話!
去tmd的商聿,去tmd男朋友,從今以後,他就是他。
卞舒狠狠抹掉頭臉上的水,快步走到路邊,看了一眼遠處垃圾桶,又看了看手裡的空瓶子,他的手一抛,空瓶被丢了出去……在空中劃出一道抛物線,向着垃圾桶飛去——一如他名存實亡的感情。
不明不白的感情,不明不白地逝去,那就不明不白地結束好了。
還好,現在還屬于放得下的時候……
還好,他省得活得不明不白……
看着空瓶子砸到垃圾桶邊上,跳了一下,最終被丢入垃圾桶……卞舒深深籲出一口氣。
情呀愛呀就是煩人……
不适合他。
卞舒沒談過什麼戀愛,不懂什麼刻骨銘心的戀愛,但這次……算是被上了一課了,也算畢業了一節課。
垃圾商聿,垃圾男人,垃圾感情,垃圾應該全都丢掉。
卞舒轉身離開,再也不看身後的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