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了,東都上百年沒有過宵禁了。”
“估計就是人傀之禍導緻的吧。”
一陣竊竊私語從書架的另一側傳來,白星臨不小心聽了一耳朵,見對面似乎有所感應地通過書架的縫隙望過來,他連忙低頭假裝忙碌,抱着一堆卷軸按要求分類擺放。
玄靈學宮的藏經閣藏有天下奇書經典,現開放了一、二層書閣由講學們帶領學子進行整理,據說是曆來的傳統,一來是讓學子們對這些經典有所了解,二來是順便把它們重新規整、清點一番,也算是幫藏經閣執事分憂了。
待白星臨把手中的卷軸擺放好,到庫房裡去取其他卷軸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細如蚊蚋:“白學子……”
藏經閣的地下庫房裡一向清冷幽靜,此時放眼看去,更是連個人影都沒有。
白星臨冷不丁被人這麼幽幽地一喊,差點把手裡的卷軸都給扔了,他硬着頭皮轉過身去,看到來人,頓時松了口氣,“啊,是你啊。”
來人正是跟他同在修竹院的學子譚秋,也是那個剛來就被人扔進金魚池的倒黴蛋。
譚秋知道是白星臨幫他出的頭,故而心存感激,一直想找機會跟他道謝,卻又不好意思說出口,此時便是鼓起勇氣來幫忙的,他指了指白星臨身後那堆卷軸,說道:“我負責的典籍都已整理好了,我幫你搬一些上去?”
白星臨瞧着他那小身闆,再瞅瞅那堆卷軸,一卷就有一兩斤重,怕是有點難度了,于是擺擺手道:“沒關系,今天就剩這些了,我很快的。”說着看到譚秋一臉黯然,心下一軟,随手遞給他兩卷,“那就麻煩幫我這兩卷送上去吧,都是符文典籍,在書閣的另一頭,遠着呢,就拜托你啦!”
譚秋眼前一亮,雙手緊緊抱住卷軸,猛地點頭:“嗯嗯!你放心。”說完便一溜煙跑遠了。
“原來白學子在外是這般溫柔體貼的。”
白星臨剛彎腰收拾着卷軸,身後又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那語氣中猶自帶着隐隐笑意。
“啧,你們今天是一個個輪流來吓我的是吧?”白星臨轉過身,佯裝生氣地将手中的卷軸抵住來人的胸膛,不讓他繼續上前。
郁九霄順手接過那卷軸,低聲笑道:“巧遇。”
“那可真是太‘巧’了。”白星臨嘴上說着,很是不客氣地将那堆卷軸往郁九霄手上放,“來都來了,幫個忙吧。”
“方才還見你體貼那位小學子,怎麼到了我這……嗯?”郁九霄看着手裡越來越沉的卷軸,微微歪着頭看他。
白星臨挑眉一笑:“那自然是不同的人,體貼的程度就不一樣啦!”說着還故意往下壓了一壓,一臉壞笑,“這重重的,可都是我的愛哦。”
郁九霄失笑,攏住手裡重重的“愛”,與他一道走出庫房。
此時日暮西斜,藏經閣中号稱千年不朽的木階梯上留有殘晖,二人沿着階梯拾級而上,漫天的霞光仿佛觸手可及。
藏經閣禁用明火,酉時起便啟動陣法,閣中各處的鲛人珠瑩瑩發光,亮如白晝。
“這裡好像大學圖書館啊。”
郁九霄又從白星臨口中聽到一個陌生的詞語。
“如果,我是說如果……”白星臨頓了頓,在他身後站定。
郁九霄轉身看向他:“如果什麼?”
霞光披覆在郁九霄身上,好似下一刻他就要飛往九天之外。
白星臨咽下了将欲出口的話,搖了搖頭,“沒什麼。”
隻是想如果能把郁九霄帶到他的世界就好了,一個沒有神靈的世界,一個不需要郁九霄肩負責任的世界。
因為這個想法太過于自私,所以沒辦法說出口。
郁九霄注視着他,似有所覺,沒有繼續問下去。
站在藏經閣的高處,白星臨忽然發現到有一小隊天機衛從玄靈學宮的側門出去了,奇道:“是因為宵禁嗎?所以連學宮裡的天機衛都要調用?”
郁九霄順着他的視線望去,“恐怕是天機閣有大事要發生。”
郁九霄說的沒錯。
聖城東都一場醞釀已久的權力之争終于撕開了那層虛僞的面紗。
天機衛有四大營,此刻已各懷心思,白虎營遠在東部深淵按兵不動,青龍、朱雀二營雖表面仍維持着天元靈境各州城的防務,暗地裡卻已調兵遣将。最精銳的玄武營本是閣主親衛,卻早已被世家貴族滲透,陣營一分為二,僅餘半數仍忠心耿耿地拱衛着天機閣聖君。
天機閣正殿内,十二名天階長老齊聚一堂,長老們雖各自心懷鬼胎,卻默契地結成同盟,他們身後是天元靈境各大世家的精銳子弟,那些年輕人眼中跳動着野心的火焰,蓄勢待發。
天機閣此時可怖的威壓讓一衆天機衛幾乎直不起腰。
嘉洛那君端坐在寶座之上,垂下眼眸緩緩轉動着左手拇指上那枚象征着無上權柄的玉扳指,一言不發。
在這個享盡榮華富貴的位置上坐了近兩百年,哪怕勝算全無,他也不願意輕易拱手相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