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染坐在床邊,将小姑娘撈起來,靠在她胸前,方便喂藥。
夏日衣衫薄,這樣親密的姿勢,從對方身上傳來的,除了燙人的熱,骨頭硌人的觸感分外明顯。
林染垂下眼,小姑娘破爛衣袖下的手臂麻杆似的,又細又白。像是風中搖曳的鶴頂蘭,嬌貴得讓人不敢碰觸,輕輕一折就能斷掉似的。
這樣瘦骨棱棱的身形,難怪姑姑和阿娘會嫌棄。
梁國舉國上下全是女子,靠供養母樹繁衍。
既是國,生産力又底下,社會制度便和古代華夏沒多大差别,一樣有階級壓迫門戶貴賤之分。
重活髒活累活總得有人幹,兵役徭役照服。世道艱難,匪徒強盜也不少。
這樣的社會現實下,梁國富裕人家崇尚豐腴之美。普通百姓整日為生計忙活,審美更是去了其中的身段豐滿瑩潤,簡單直接的為:以壯為美。
十分實用的審美!
腦海中突然出現村中夥伴們,偷看原身時的羞怯眼神,林染僵了一瞬,收回思緒。
藥片一分為二,一半收回空間。另一半林染拇指食指稍稍用力,就碾成了粉末,和水喂給小姑娘。
見她還有吞咽的本能在,林染心裡松口氣。
接着又喂了幾口水,林染将人放下躺好。
陶缸裡,粟米和黃豆分裝在竹筐中,每樣都隻剩淺淺一層。邊上是裝麥粉的壇子,也隻剩一點。
林染拿起黃豆裡的小葫蘆瓢,舀半瓢粟米。黃豆直接煮着吃浪費了,麥粉……等她再細細的碾幾遍。
這幅身體估摸着得有一米六五的身高,原身記憶裡,村裡幾乎沒有比自己高的。身闆稱不上壯,但有腹肌,胳膊腿上都覆着一層薄薄的肌肉,力氣也是真的大。
也特别容易餓。
呃,家中一直缺糧,原身的飯量一個頂三,也是原因之一……
中午吃的那碗拉嗓子雜糧粥,早就消化得一幹二淨。這會林染隻覺得前胸貼後背的餓。
這種感覺,原主記憶中是尋常,從小到大,原主就沒多少天是真正飽足的。
村裡一日兩餐,天亮就去地裡幹活,日頭升到了高高的樹頂,回家煮早飯。吃完繼續幹活,太陽要下山了,回家煮晚飯。
餓了喝碗水,忍着,餓過勁就不覺得餓了。
林染忍不了一點。
廚屋在後院,大竈鐵鍋是沒有的。隻一個石頭壘成的小火塘,上面架着陶罐。村裡的煮飯就是将水、米、菜一起放進去煮。
粟米先用水泡着,林染去院子裡摘三個茄子,兩個瓠瓜。就這兩樣菜,長得還瘦瘦小小,若不是有原身大老遠的擔水來澆,早結不出果實了。
茄子和瓠瓜也切碎,陶片實在是不趁手。林染做賊似的,拿出土竈案闆上的菜刀,用完馬上收回去。
粟米先煮會,林染從空間裡抓一撮面粉,加水快速攪拌成稀稀的面粉水,看不到一顆面疙瘩才罷手。
面粉水和粟米粥一起攪拌均勻,聊勝于無。等粥米再次煮開,倒入菜粒攪拌,最後再加一丢丢的鹽。
一斤鹽五百文,需要拿大半袋糧食換,每頓飯隻放一點點,完全吃不出鹽味。村裡人家煮飯放鹽不是為了調味,是因為不吃鹽,身體就沒力氣。
“阿染怎麼起來了?”林春蘭聞着粟米的香味醒過來,忙催女兒去休息,“肚子餓了娘來煮飯,阿染快去躺着。”
林染笑笑:“躺了幾天,骨頭都躺疼了,再躺反而要生出病來。阿娘,我已經沒事了。”
說着,林染一隻手輕輕松松的擡起擱陶碗陶罐的木架,證明自己确實病好了。
林春蘭頓時臉上笑出花來,“快放下,快放下!病去如抽絲,可不能一好就下大力氣。”
再瞄一眼陶罐裡濃稠的粟米粥,眼裡的心疼一閃而過。
往後可不能再叫阿染煮飯,她和秀菊吃菜葉子就行。
同樣循着香味過來的林秀菊,瞄一眼妻子的神情,也舍不得說女兒一句重話:“阿染大好了,咱們是該好好慶祝慶祝。今晚的飯全吃完,不留明天。”
這麼熱的天,也留不住。
黃土磚壘的廚屋低矮,林染熱出一身汗,先舀出一小碗晾着:“阿媽去看看她醒了沒?”
林春蘭連連點頭:“光吃藥病可好不了,是要吃飯。”
林秀菊不認為小姑娘病得那麼重,這麼快就能醒。
沒想到,才推開門,就對上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
人醒了她高興,心裡也咯噔,除去那道疤,這姑娘的臉長得跟天仙似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看上阿染。
若是跟柳芽一樣,眼睛長在頭頂,隻瞧得上城裡的富戶,那阿染可不能要這樣的媳婦。
這位村裡嬸子的想法實在是太容易懂,謝韻儀看着對方,掙紮着坐起來,啞着嗓子道謝:“吳清謝阿娘阿媽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