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方提燈的魔族面不改色,“太過孱弱的幼崽會被母獸遺棄,在這樣的天氣下應該很快就會死吧。”
那也與他沒有半點幹系,何時魔族的身體裡多長了一顆同情心,符桓之冷漠地看着重渺身邊的親信,“他想我養。”
魔族親随沒有說話,将燈照在縮在雪地裡的魔獸幼崽前,那隻毛茸茸的小崽子有一雙很漂亮的藍眼睛,它發出一聲讨好似的叫聲。
符桓之蹲下提起它的後頸塞進自己的前襟中,“你可以回去複命了。”
他并不受命于符桓之,自然不會随他擺布,魔族親随依舊沉默地提着燈緩步走在前方。
符桓之将手伸進布料中摩挲着幼崽脖頸處柔軟的絨毛,隻要稍微用力它就會斷氣,但是小崽子好像沒有預判危險的天性,反而因為溫暖将臉也湊過來蹭他的指尖,在上面留下自己的氣味。
魔獸不會丢棄自己的幼崽,并不是因為生來弱小被自然法則抛棄,而是希望它活下來才選擇放棄。
人類會背信棄義出爾反爾,那麼野獸呢。也許等它足夠強大也會選擇吞噬飼主,符桓之收回了虛掐在幼崽喉嚨上的手,轉而捏住了它耳朵上的軟骨用力一按,魔獸小崽子在睡夢中驚醒,張嘴咬住他的手指,鋒利的犬齒還沒有觸碰到皮肉就收了回去,轉而用舌頭讨好地舔了舔符桓之。
“請您好好休息,明日還将有一場惡戰。”親随退出了符桓之的地牢,身影漸漸消隐在濃濃的雪夜中。
次日與他同台對擂的竟是一個中州名門弟子,并非修為落了下乘,而是因為江湖經驗不足不慎被俘的青年俠士。符桓之對上魔族的時候一向喜歡用最快的方式結束,而極少數和中州人的比試卻不一樣,他往往會用上刀劍,對上他們或輕視或不屑的目光,在他們勝利在即的那一刻反殺,享受玩弄人心的快意,當做度日如年的刑囚生涯裡僅有的取樂。
但似乎流傳出去的蜚語再次偏離了真相,幽州的領主們深信是中州的功法克制符桓之。
如果能痛痛快快打一場反而更合他的意,但他們千奇百怪的想法讓他感到無趣。
符桓之機械的擺了個起勢,這次他手裡拿的是一柄青鋒長劍,名曰阙歌。那俠士眼睛突然一亮,語帶驚喜,說道,“我見閣下劍意似乎有吹梅山莊影子,可也是不幸遭妖魔毒手被擄截至此。與其自相殘殺取樂魔族,不如你我二人聯手,便是闖不出這龍潭虎穴,殺幾個幽州魔族,也算不至辱沒師門。”
“是個好提議。”符桓之勾唇肯定道。
如果說未來的朔安公符桓之平生最讨厭的事物,榜首自然當屬吹梅山莊第十三代掌門蕭崇,那麼排名第二的,便是說他的劍中有吹梅山莊的意蘊。
他握着劍欺身到俠客面前,逐漸長開的容貌越來越得他母親的遺傳,極具地逼近會讓人有一種呼吸一窒的感覺,琥珀色的瞳仁在青年面前一點點轉變,等俠士察覺不對拔劍格擋時已經晚了。
他已失先機卻也勉力在符桓之強勁的攻勢下遊走數個回合,通身酸朽氣派,死到臨頭還不忘教化符桓之,“閣下功法清俊,何故要做魔族走狗自貶身份?”
這算又戳了符桓之的一個逆鱗,他放棄了熱衷的鼠貓遊戲,收劍化掌一擊将青年拍出數丈。他一步一步逼近捂着胸口倒在地上的青年,劍尖貼上他咽喉的皮膚,輕輕一劃便沁出細細密密的血珠。隻要再一用力就會要了這個迂腐的中州才俊的命,符桓之知道這裡每一雙好似豺狼閃爍的眼睛都在注視着他,想看他會如何做,他佯作歎息,“可惜啊。”
符桓之揮劍彈去劍身上沾染的血迹,角鬥台上好似開出一片殷紅的花,“不能殺了我為你師門增添些許榮光了。”
語畢他折斷了那柄随他一道從中州而來的劍,留那中州俠客和滿場魔族在原地錯愕。
也許他曾經還想找到歸家的道路,每個無眠的深夜會将藏在床角的劍取出,望着劍銘出神。
離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腸寸結。
那時在江南的暖春裡,姐姐略有些擔憂地說這柄劍離緒哀婉會妨主,恐不利于他。和風微醺吹落了滿樹繁花落了他一頭,父親笑說那都不過是些穿鑿附會的東西做不得準,說着一把把他舉起,他咯咯地笑起來早把姐姐的擔憂抛過腦去。
如今斯人已去,蓬山萬裡,他非人非魔,隻是天地間一枚格格不入的棄子,又有哪裡是他的故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