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清醒了沒。”
血霧散去之後,符桓之眼前看見的是靳白放大的臉。
他一手按着額頭,另外一隻手毫不客氣一把把靳白拍開。他強撐着從地上站了起來,環視一圈角鬥場,目之所及是可以稱之為斷壁殘垣的景象。
從他幼年第一次登上角鬥台,他再沒有這樣失控過。
“啊,就是突然多了一大筆債務。”能直接欣賞到幽州永夜的天花闆,倒塌的富有藝術感的石柱,魔族們逃跑時掉落的衣衫鞋襪,還有沒那麼順利逃脫癱倒在地或呻/吟或暈死過去的倒黴蛋。
“那你好好還債,好好做人。”靳白按了一下嘴角的青紫,“嘶”了一聲說道,“沒别的事,我可就先走了。”
“靳少俠哪裡的話,不是說好了我們是一同誅邪衛道的交情嗎?”符桓之搭上靳白的肩,纏在腰帶上的繩索應聲飛出,再一次将靳白纏了個嚴實。
天南海北的髒話在靳白嘴裡繞了一圈,在他罵出聲的那瞬間,符桓之彎着眼兩指點在他喉嚨上封了他的聲帶。
踢了踢一旁裝死的魔族,符桓之把捆好的靳白丢給對方,“務必把這位少俠完好無損的送到我房間。”
而靳白被那個哆嗦着爬起來的魔族接過,隻能發出一連串意味不明的“嗚嗚嗚”聲。
一聲哨響,狻猊從角鬥場被符桓之轟了一個天窗的地方直接飛了進來,乖順地馱着他往王都城去了。
“朔安公真是讓吾難做了。”重渺對他露出一貫似笑非笑難以捉摸的神色,“自打你回幽州,這彈劾的文書雪花片一般送到本君案頭,方才你在屏風後面也聽見那些領主是如何哭訴的罷。所以朔安公不妨說與本君聽聽,到底又是誰惹你不快,好好的把角鬥場都拆了。”
那些話原本确實已經在他嘴巴就要問出來,可是如果他不相信建木之上那些映射人心的幻境重演,難道他就會相信重渺嘴裡說出來的話嗎。并非是他猜忌過深,而是時至今日,能讓他完全信服的,隻有實實在在擺在他面前的真相。
“角鬥場的重建費用就算在我頭上,其他的,是我的罪罰我也一并認了。”符桓之轉身,“我相信副君在幽州是再公正嚴明不過的了。”
重渺扶着面具笑起來,“稱贊我公正嚴明的是你,嘲諷我欺主弄權的也是你。殿下把話都說滿了,本君可不能辜負殿下的信賴啊。”
在他踏出大殿前,重渺的朱筆落在文書上,幽州副君略微彎了彎面具下精光畢露的眼,“朔安公,去江南駐地罷。”
“你去江南做什麼?”尋常人看靳白的手是以一種詭異的姿勢端着酒碗,而實際他手被捆着,繩索另一頭還系在符桓之手上,“該不會你們幽州又在打什麼壞主意吧?”
符桓之正因為問賣酒的小娘子要指天椒被告知沒有而不爽,靳白諷刺他牛肉和酒才是世間茶寮酒肆的标配。他沒好氣地說道,“啊,是啊。你最好趕快滾回南海去找你師兄通風報信。”
靳白嗤笑道,“我才不要摻和進你們情侶耍花槍中去,你要見他就自己去見,使喚旁人就大可不必罷。”
“我發現你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符桓之用力一拽繩子把靳白扯到自己眼前,少年人酒碗沒拿穩潑了自己一身,意氣上頭翻着白眼破罐子破摔,“伏低做小也沒見你放過我啊。”
“說的也是,不如我們再算一算你在本君的幻境裡到底都看了多少去,又私自曲解了多少。”符桓之微笑着把手指關節捏得作響。
他們這邊動靜鬧得不小,幸好邊城荒蕪偏遠,人煙罕見。
别有韻味的沽酒娘子捧出琵琶來邊彈邊唱,正唱到“故園何來,故劍何去,芳草滿汀,不成歸路”。
符桓之放開靳白淩亂的衣領,似乎有些心之向往地歎息,手裡拿着的竹箸合着曲子敲擊着碗口。
靳白也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經地喚他名字,“符桓之,我還是不喜歡你。”
“彼此彼此罷。”符桓之将竹箸抛開,端起碗直視着靳白飲了一口酒,夠烈卻不夠醇,但此時此刻卻足夠了。
“但是如果能讓師兄開心的話,即便是你,我也希望他能獲得尋常人所擁有的幸福。”
“還真是兄弟情深哪,但是會不會太自以為是了一點,你還沒有問過我的想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