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尚早,若非晴日當頭,這屬實算不上一個适合打盹的地方。蕭崇的聲音混迹在料峭春風之中,他說,“釣魚之道,在乎耐心。”
符桓之翻了個身,鬥笠從臉上落開,“要魚罷了,何必這麼費勁。”
他同符桓之在建木之上一路并肩作戰的默契,符桓之擡了擡眉毛他便猜到對方的想法,“桓之住手——”
隻可惜,蕭崇攔他不住,符桓之已經化了劍氣打向水下,頓時激起水花數丈,不少魚翻了肚皮浮上來。
“這不就成了。”符桓之對他露齒一笑。
兩岸響起罵聲一片,“冊那哪來的小兔崽子!”
各地方言同仇敵忾問候炸魚的混小子。
蕭崇無奈扶額,符桓之訝異,“新春時節,我以為你們中州人當阖家齊聚共慶佳節,原來真有這麼多同你一般無聊之人?”
蕭崇運了劍氣擴聲,朗聲道,“小兒不懂事胡鬧,驚擾了各位,在下在此一并道歉,打擾則個了。”
大家是來尋寶不是鬧事的,尚無損失也就懶得同他們計較。
蕭崇坐回方才的位置,一枚精巧匕首已然帶着寒意吻上他的側頸,“你占誰便宜呢,蕭二?”
他神色未改,兩指掐住利刃,腕部使力,将匕首從符桓之手中抽出,“趕巧,借來一用。”
好像誰也沒在乎方才一不小心就會發生血濺三尺的意外,符桓之任由蕭崇動作。隻見應該君子遠庖廚的蕭掌門極為熟練地開始給竹簍裡的河魚刮鱗去膽,符桓之揣起手來看了個新鮮,還不忘可惜自己從重渺庫房裡順來魔族巧匠打造的匕首。
“這上面嵌的紅寶石價值千金,如今遭你這般作踐,當如何算?”
蕭崇臉上笑意僵了須臾,“大丈夫不拘小節啊。”
“不過要從乞丐碗裡搶錢确也着實困難。”看吹梅山莊的主人吃癟已經成了他這一路的興趣所在。
從船篷裡摸出了小爐并各色香料的蕭掌門袖子撸得老高,眉毛挑起,“喂——”
符桓之笑起來,“你這麼條破船,倒是藏了不少好東西。”
“沒那一星半點的巧妙也不敢随意邀你上來罷。”
賣相雖然一般,但料比适中,火候把控絕佳,椒香酥脆直撲入鼻,讓人不禁食指大動。
符桓之接過蕭崇遞來的烤魚,“今日倒是讓我開了一番眼界,想來蕭掌門便是不做吹梅山莊的掌門,也有一門手藝傍身。”
“手藝說不上,能償今日污了朔安公價值千金的寶石翠玉這筆債,便不算辱沒了。”
日漸西沉,天際紅雲燒成一片,鋪滿江面。兩岸猿鳴啁啾,天高疏闊,江南地界在他們身後越來越遠。
符桓之問折了一枚柳葉曲聲如泣如訴的蕭崇,“思鄉情重,卻過家門而不入,奇哉怪哉。”
曲聲驟斷,蕭崇道,“我以為半生漂泊之苦,足下當知我。”
“然也,非也,不過水中月是天上月,鏡中花是夢中花。”
“鏡花水月此意不好,不通。”蕭崇不再與他扯這些酸腐饒舌的話,反問道,“你心下可有打算,準備先去哪裡?”
符桓之将手垂進江水之中,“天下之大,江河之深,我全都沒有見過,自然去到哪裡都别有意趣。”
蕭崇大笑,“也好,那便将選擇交還天地,行舟終點便是歸處。”
符桓之也勾了嘴角,“你不過是心底也沒有想法,随波逐流随遇而安,便是當真擇了個不合心意的地方,左右與蕭掌門無關。一句玩笑之語,全是掌門心術。”
蕭崇的手落在他肩上,符桓之拿眼掃他,大有一副你當如何的架勢。
吹梅山莊掌門歎了口氣,“遇事做人,當舍偏激。”
符桓之的眼睛吊得老高,他微微一笑,“你管我。”
不過縱使蕭崇烹調魚蝦蟹算得上有十八般武藝,日夜吃一種食物,即便是對食物除了斷生無任何要求的符桓之也要抗議了。
“随便什麼逐波随心去了,下一頓再吃河裡遊的東西,我和你總要死一個。”符桓之毫無形象地癱在小舟上,“我要上岸。”
蕭崇把手中的木槳一撐往岸邊靠攏,映入二人眼簾的是一副繁花滿目猶如春日盛景的仙境,“此處絕不失為一個絕佳的落腳之處,你意下如何呢,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