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下起雨,雨聲從林間穿過,像慌不擇路的音符與萬千樹葉共舞,白噪聲嘩嘩入耳,睡眼惺忪的許從嚴依稀看到穿白大褂的身影。
席頌聲正在桌邊清理香灰。
醒過神,許從嚴猛然坐起,急問:“鐘一醒了沒!”
“還沒醒。”席頌聲氣定神閑地轉過身,“不用擔心,是沉香的作用,讓他多睡會。”
“他沒事吧?那個藥會不會有影響?”
“早上重新抽血化驗,代謝得差不多了,對身體影響不大。”
許從嚴這才卸下心房,揉了揉眼睛苦笑道:“麻煩席醫生了,事發突然,害您加班沒休息好。”
“鐘一情況特殊,作為他的心理醫生,我必須負責他的心理健康。”席頌聲溫柔笑了下,接着打趣:“再說許總充了十多萬的會員卡,看在錢的面子上,我也要好好服務。”
許從嚴勉強扯了下嘴角,笑說:“回頭做一面錦旗,感謝你的敬業精神。”
席頌聲一喜,“那太好了,送的時候記得雙手高舉從大門口開始環繞咨詢所一周,最後送到我診室。”
“嗯,讓周染幫忙舉。”許從嚴應下。
打開手機,卻見淩晨三點多的時候,許從矜給他留言。
許從矜:「聽說鐘一出事了?」
「今天回家一趟,見見爸媽。」
許從嚴眉心微蹙,打了一行字,指尖懸停在發送鍵上方,遲遲未落下。他焦灼地推了下眼鏡,最後删删減減隻留下兩個字。
嚴:「好的。」
過了一夜,理智回籠,許從嚴扶着額頭細細回想昨晚發生的事。
一朝落魄的鐘一東山再起,羅志平沒想到他不僅人氣高漲還完全脫離掌控,也沒想到他的新男友竟有深厚背景,他觊觎鐘一也忌憚許從嚴,不敢下死手,隻能挑戰底線。
羅志平此舉純為惡心人。
許從嚴緊抿下唇,一臉嚴肅地琢磨着該如何還擊。他以為大家至少會維持住體面,但事實證明腌臢小人根本沒有正常三觀。
要真按羅志平所說退賽,便更坐實自己不過是紙糊老虎,屆時隻能換來更肆無忌憚的打壓,毫不留情地将鐘一碾進土裡。
許從嚴不敢想七年前的鐘一經曆多少不公,但以後他絕不允許出現這般結果。
潇潇雨聲中天光漸亮,咨詢所的後窗樹影搖曳,許從嚴盯着那片濃綠,沉靜緘默。
前台開始接待門診,大家經過許從嚴坐的長椅,無不以探究的目光偷偷瞧着。
他想,自己現在一定是胡子拉碴的邋遢形象吧。
“鐘一還有半個鐘頭能醒,要不喊人來接?”席頌聲前來通知許從嚴。
許從嚴容顔憔悴,低低嗯了一聲撥通周染電話:“我在席醫生診所,你有空來接我一下。”
剛睡沒多久的周染罵罵咧咧:“打車啊,我困。”
“昨晚錄節目鐘一碰上羅志平了,被下了藥,連夜送過來……我車也在電視台,怕有狗仔。”
周染腦子當機,反應了一會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那行,你等等我。”
許從嚴:“挂了。”
席頌聲唇邊帶着似有若無的笑意,注視着許從嚴說:“我先進去,周染到早的話讓他等着。”
“等等!”許從嚴起身,面露憂色地懇求:“席醫生,我能看看他嗎?”
“就看一眼…… ”
席頌聲身形停頓,最終松了口:“好,跟我走吧。”
許從嚴尾随席頌聲走進診室,隻見鐘一躺在潔白單人床上,他雙目緊閉嘴唇紅潤,胸膛随着呼吸起伏,手背貼着膠布指尖微微蜷縮,身體單薄但不顯病态,反倒像個等待夢醒的睡美人。
房間裡香味濃郁,伴着窗外雨聲和輕柔迷離的樂曲,許從嚴跟着昏昏欲睡起來。
“許總,先出去吧。”席頌聲上手捏了下許從嚴的肩頸,“沉香安神,容易犯困。”
許從嚴蓦地回神,隻覺剛才有一瞬超然物外般,他按了按太陽穴,沉聲道:“好,交給席醫生了。”
……
診室回歸安靜,席頌聲反鎖上門掐滅線香,坐在床邊等待鐘一醒轉。
睡美人指尖微動眼睫輕顫,席頌聲擡手輕敲音缽,聲波震顫喚醒鐘一,五分鐘後他緩緩睜開雙眼。
“醒啦。”
鐘一眼球轉動,看向席頌聲,啞聲問:“我怎麼在這……”
“昨天的事,還記得嗎?”
鐘一閉了閉眼,腦海内的片段逐漸清晰起來——跑進電梯後,他以為甩掉了羅志平,沒想到一進地庫,就被人從後面捂住了口鼻……
再然後什麼也想不起來了,胸口像悶着一團棉花不上不下。
鐘一呼吸急促,倏然抓住席頌聲地衣角,“許從嚴呢?”
“他在外面。”
“好……”鐘一慘淡笑了下,接着問:“怎麼下雨了……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還好,昨天到現在,也就十多個小時。”席頌聲放下音缽,手指按在鐘一眉心,不容拒絕地說:“閉上眼,鐘一。”
席頌聲:“上周有沒有按我說的,進行脫敏訓練?”
鐘一:“有。”
席頌聲:“昨晚與羅志平照面,感覺如何?”
鐘一:“……不好,不想看見他,心裡特别難受……”
席頌聲低低念誦着鐘一聽不懂的句子,一股難以言狀的力量似乎從指尖傳遞而來,眉間發着燙,一點點破開籠罩心頭的陰霾,鐘一稍稍松快起來。
“下個星期再來,這周回去繼續脫敏訓練。”席頌聲收回手,鄭重地說:“你的工作特殊,平時空閑多參加運動和看書,和高能量的人交流,避免接觸負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