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一剛起飛,許從嚴便掉頭回心理咨詢所。
席頌聲這人絕對有些說法,上次烏蘭察布之行,竟真被他說中了。
許從嚴先和周染通了氣,對方一聽,關心道:“鐘一現在回去了?你呢?你不去陪他?”
“明天有重要的客戶,處理完了就出發。”許從嚴話鋒一轉,接着追問:“席醫生真能參透命數?不會是巧合吧?”
周染反問:“不信的話,你現在又是去幹什麼呢?”
許從嚴噤聲,回想之前數次經曆,席頌聲似乎與玄學脫不了幹系。
紋身、催眠、沉香、算卦……
堅定的唯物主義信念開始動搖,許從嚴不得不信。
“我是想問問席醫生,既然能算,不如直接算一下鐘一的爸爸能不能挺過去。”許從嚴直言。
“你可千萬别這麼幹!”周染聞言急得跳腳,“你是不是傻,哪有算命的會直接給答案?這會影響蔔卦之人的氣數。”
許從嚴心急沒想到這層,忙讨教:“那我該怎麼辦?”
周染:“要問,你現在能做什麼。”
“行,那你等會過來,幫我兜個底。”
“誰會不給你許總的面子诶……”周染嫌路途麻煩,但思考片刻後接着道:“算了算了,我現在過來。”
天光漸暗日頭西斜,桐州市籠罩在将夜未夜的深藍色雲層下,許從嚴焦灼等待,把些許希望寄托在玄學上。
周染見他坐立難安,主動挑起話題分散注意力,“從嚴,鐘一飛機多久落地?”
“九十點鐘吧……到醫院估計早不了。”
“你見過他爸媽沒?”
許從嚴搖搖頭,自嘲地說:“我自己都不敢帶人回家,有什麼資格要求别人。”
“那你這次去……他父母能……”周染話說半截,又提醒他,“況且,現在網上不少你倆的八卦。”
“……”許從嚴明顯一愣,他忘了還有這茬,“唉,就說是朋友呗,還能在醫院當場出櫃不成?”
七點,席頌聲結束周六門診,領着許從嚴和周染進了内室。
席頌聲脫下白大褂腕起袖口,露出隐約紋身,接着點燃三柱線香,插入爐鼎。
“許總有事相求?”
濃郁厚重的沉香撲鼻而來,許從嚴一瞬恍惚,緩緩開口:“是,關于鐘一的父親……席醫生之前提過。”
席頌聲閉上眼,過了半晌,沉聲道:“許總,您忙完即刻動身。”
許從嚴和周染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言外之意,鐘一的爸爸情況危急。
許從嚴:“好,席醫生還有什麼忠告?”
“破局者存,掌局者赢。”席頌聲轉過身來,凝視對方:“許總,不破不立。”
許從嚴眼底閃過一絲光亮,“你是指……羅志平?”
“被人诟病,總好過被人拿捏。”席頌聲沉靜自持,說話從容不迫,“PTSD症狀如何化解?我的心理幹預隻能治标;而治本,則需要你。”
許從嚴頓悟。
到達醫院是晚上十一點,爸爸躺在重症監護室,阿媽見到鐘一時,目光遲滞,但很快反應過來抱住兒子尋求安慰。
鐘一啞聲問:“醫生怎麼說,爸爸情況穩定嗎?”
阿媽皺着一張臉,痛苦地搖頭:“還在昏迷,醫生也沒個準話,要看你爸他自己想不想……”
鐘一順着阿媽的視線看向重症區,燈光近乎無情地穿透走廊,晃得人眼像被紮進刀子,疼得隻想流淚。
“兒子,現在該怎麼辦啊……”
鐘一仰起腦袋張嘴透氣,壓抑心底的悲傷順着那口氣散在滿是消毒水的空氣裡,應激啟動情緒麻痹,他生吞眼淚捶打心髒,麻木地抱住阿媽強裝鎮定。
重症室的護士出來提醒:“家屬不要守在ICU門口,可以回家休息。患者有什麼情況我們會通知,手機保持暢通。”
阿媽一聽更難受了,老鐘生死未蔔,自己回家怎麼睡得着。
“聽醫生安排,今晚我在大廳守着。”鐘一輕拍着阿媽的後背,安撫道:“你明天早上來換我,一起熬,最後誰都受不住。”
那日蘇也勸:“阿姨我送你回去,下午忙到現在,你需要休息。”
無法,阿媽千叮咛萬囑咐,最後跟着那日蘇回家。
把人送走,一直吊着鐘一的那根弦徹底崩斷,他失魂落魄地蹲在電梯口,揉了揉山根掩面沉默,思緒如山呼海嘯,亂得無法找到源頭。
他該怎麼辦?
他要怎麼辦?
他能怎麼辦?
……
“鐘建華家屬還在嗎?”夜班護士開門找人。
鐘一猛地起身,“在!”
“去急診那邊交費用,來這裡領單據。”
真到性命攸關,連悲傷都像是在走過場,鐘一領着一沓白紙黑字下了樓。
急診部在另一幢樓,哪怕是半夜仍是人來人往,他們各個表情凝重滿腹心事,鐘一戴好口罩,把包背在胸口,排在隊伍末尾。
醫院,黃泉路口的收費站,交得多興許能掉頭,但是不交一定回不了頭。
“鐘建華,醫保卡。”
“在這。”鐘一将卡遞進窗口。
“還要支付六萬。”
鍵盤敲擊,數字成了符号,鐘一手裡的銀行卡沁着汗。
161024,它的密碼。
支付成功,票據機吱吱作響,護士撕下單頁,将東西一股腦遞還出去。
猶豫再三,鐘一還是問出口:“你好,請問這個費用是預存的……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