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梢的雙眼寫滿了真摯,語氣中帶着一絲孩子氣的天真。話音剛落,診室裡傳來一陣輕微的動靜,阿梢知道弱弱也在偷聽,忍不住笑了起來,眉眼彎彎,顯得格外明亮。
“我不是你爹爹!”沐冬壓下心中的酸楚,可那股情緒仍像一塊巨石壓在他的胸口,讓他呼吸困難,聲音近乎哽咽。
“我是你的舅舅。”
話音剛落,他期待着阿梢的反應,卻在那雙清澈的眼睛中看到了疑惑。
“舅舅是什麼?”阿梢歪着頭,語氣中帶着一絲不解。
“舅舅是……你娘親的兄弟。我和你體内流着相同的血。”沐冬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穩下來。
阿梢愣住了,眼中的疑惑逐漸被震驚取代,他的手指無意識攥緊了衣角,腦海中一片混亂。
“舅舅……娘親…兄弟…”他低聲重複着,消化着突如其來的信息。娘親的兄弟,沐冬的姐妹,沐冬隻有一個姐姐,那個人是——
書桌子筆耕不辍的身影,觀海樓上衣袂飛揚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的白衣女子,啊——原來是沐秋啊!
原來他的娘親是沐秋!
阿梢恍然大悟,待想通一切後,突然笑了起來,但是笑容悲痛,帶着嘲諷。
“如果沐秋是我的娘親,你是我的舅舅,我為何會在北原長大,一個人長大!”阿梢站起來,冷笑着,但是他如此悲傷,以至于沐冬覺得他快哭出來了。
沐冬看着阿梢眼中的掙紮與痛苦,心中也是一陣酸楚。他伸出手,想要觸碰阿梢的肩膀,卻被對方下意識地躲開了。
“阿梢,當年的情況很複雜。”
“阿梢,我……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的存在。”沐冬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着深深的愧疚:
“當年姐姐去世後,我以為……我以為一切都結束了。我從未想過,她還留下了你。”
阿梢雙拳緊握,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過往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雪原上的寒風、孤獨的小屋、沒有回應的交流,先生的冷漠……那些年,他一個人長大,一個人面對所有的苦難。他曾以為,自己注定是孤獨的,注定沒有親人。
可現在,沐冬告訴他,他們是血脈相連的親人。
阿梢的心中仿佛有一團火在燃燒,卻又被冰雪覆蓋。他不需要親人,也不需要親情。過往十四年,雪原上的寒風早已将他心中對親情的渴望凍結成冰。他早已習慣了孤獨,習慣了獨自面對一切。
可現在,沐冬告訴他,他們是血脈相連的親人。
“過往十幾年我都是一個人走過來的,我不需要親人!”阿梢冷笑着,聲音中帶着一絲嘲諷與決絕:
“也許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
他的心中充滿了矛盾——他不需要親人,不需要親情,可是他需要沐冬,那個對他那麼好、那麼溫柔的沐冬!
“你就當我的沐冬先生不好嗎?”阿梢的聲音中帶着一絲哀求:
“當做什麼都不知道,當做沐秋就沒有那個孩子,你就單純地對我好,不行嗎?”
他的眼中閃爍着淚光,卻倔強地不讓淚水落下。他希望沐冬對他的好,是因為他很厲害,因為他是個符陣天才,因為他本身很好,而不是因為他是沐秋的孩子,不是因為單純的血緣關系,不是因為這些……
隻是因為阿梢是阿梢。
沐冬看着阿梢痛苦的模樣,心中如刀割般難受。他深吸一口氣,輕聲說道
“阿梢,你現在很難接受,沒關系,你冷靜一點聽我說——”
“你冷靜一點!”阿梢厲聲道,手背抹掉即将掉下來的眼淚,他咬着牙,聲音中帶着一絲顫抖:
“你聽我說。我在北原長大,養大我的除了龍族,還有魔族!”
沐冬愣住了,臉上的表情瞬間僵硬,眼中閃過一絲震驚與不可置信。
“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養育我!”阿梢的聲音中帶着一絲痛苦與迷茫。他想起了那個紅衣魔族冷漠的眼神,想起對方像施舍一般給予他一點點感情:“吃的,喝的,書,别來煩我。”
“但是……從未有魔族傷害過我。”阿梢的聲音低了下來,眼中浮現出一絲複雜的情緒。他想起了那些年,魔族偶爾給他的食物,想起了他們對他置若罔聞的眼神。
沐冬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憤怒與痛苦。他的手緊緊攥成拳,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魔族……”沐冬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仿佛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帶着沉重的恨意。
阿梢握住沐冬緊攥的拳頭,用力掰開他的手指,慢慢地擡起,最後将那隻手放在了自己的脖頸處。
“如果你早知道我是魔族養大的,會不會一開始就殺死我?”阿梢的聲音平靜,卻帶着一絲決絕。他的目光直視着沐冬,眼中沒有恐懼,隻有一種近乎執拗的坦然。
沐冬的手微微顫抖着。他的手很大,修為也很高,隻要稍一用力,就能輕易捏碎阿梢的脖頸,甚至讓對方連抵抗的機會都沒有。可是,他無法做出這樣的抉擇。因為面前的孩子是阿梢,是沐秋的孩子。
“如果沐秋的孩子流落北原,成為魔族報複人類的刀,你會殺了他嗎?” 阿梢的聲音再次響起,語氣中帶着一絲嘲諷與痛苦。
沐冬僵在了原地,眼中的憤怒與痛苦交織在一起。看着面前的少年,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樣,發不出聲音。
“我……”沐冬的聲音沙啞,帶着一絲顫抖。他伸手将阿梢推開,力道并不重,卻讓阿梢往後踉跄了一步。
阿梢站穩後,目光平靜地看着沐冬,語氣中帶着一絲決絕:
“我的命是你救的,你有權利收回。”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沐冬壓低聲音吼道,胸口仿佛被一塊巨石壓住,幾乎讓他無法呼吸:
“我和弱弱可以繼續對你好,你在沐家可以享受你本應該享受到的一切,為什麼一定要說出來——”
“因為沐冬先生你好像對沐秋的孩子有所執念一樣。”阿梢的笑容苦澀,眼中卻帶着一絲釋然。他一直以為,開心才會笑,卻未曾想過,自己也會有這樣内心悲涼、臉上卻能揚起笑容的時刻。他的聲音低了下來,語氣中帶着一絲無奈與痛苦:
“我可以叫你一輩子沐冬先生,卻無法叫你一聲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