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幅打扮不全成給本殿取樂的了。”
沈燎蹙眉冷哼:“豈不正合了殿下心意?”
“本殿何時有這番歹心,”她假扮的喜婆掀簾而入,指尖鳳羽狀咒印照亮沈燎抽搐的嘴角:
“隐娘子可要補個妝?”
靈鑒立刻彈出胭脂盒投影:“推薦斬男色!塗完洞神直接升天!”
沈燎隻是绾了發帶了冠,并未畫其他多餘的妝。他凝眸看着轎裡的晏清,聲音比往常低了幾分,像是壓着火:
“臣當真不知殿下作何想法,要這般費盡心思羞辱臣?”
明明幾刻前兩人還在茶樓的廂房裡大打出手,此刻他恨不得敬她十丈遠,哪知晏清竟然又竄進轎子給聲稱要他化妝?莫非是要時刻提醒他方才又被暗算一回嗎?
晏清神色一凝,眸子看向轎底,眼尾垂落狀若無辜,聲音好似被雪壓了的霜枝一般幹淨卻浸着委屈:
“神罰使何故出此言?本殿隻是想盡快完成父神的任務早日回去交代。大人若是不……”
“天女殿下不必在臣面前演戲,”沈燎眸光銳利,看着眼前被蓋頭遮擋從而朦胧得隻剩個輪廓的晏清冷嗤,“您與雲隐村的恩怨糾葛臣不願幹涉,也還請殿下此番任務,盡全您的職責。”
靈鑒目瞪口呆,竄回晏清識海:“銀毛大狗咬呂洞賓了!這隻純種犟狗莫非是被天道養傻了!”
“沈燎,别以為稱你一聲大人你便真有能耐可以威脅到本殿。”
晏清的聲音染上沈燎從未聽過的寒,好似雪山上帶着冰渣的風:
“此番前去本殿自會盡全職責,但有個條件——”
“殿下請講。”
“神罰使‘懲兇判惡、廉正公允’的職責,也還請大人記住。”晏清掀開他的蓋頭,茶色的瞳此刻在暗中是裹着砒霜的糖,盯住沈燎的黑眸就恍若咬住獵物的毒蛇般一動不動。
掀蓋頭分明是個如此暧昧的動作,卻硬是在兩人看彼此的目光中染上了視死如歸的意味:“否則本殿不介意讓你葬在西岐,死了也要和那洞神冥、婚。”
沈燎勾唇,放下蓋頭不去看她:
“殿下放心,您不會有這般機會的。”
花轎在崎岖山路上颠簸,轎頂檐角銅鈴被陰風撞出凄厲聲響。
沈燎頸間嫁衣上還殘存的珍珠璎珞随着轎身搖晃,細碎冷光映得他脖頸處的璎珞忽明忽暗,像條随時要咬斷咽喉的蛇。
待花轎行至斷魂崖時,陰風驟起,轎外忽起凄厲唢呐聲,靈鑒瞬間展開防禦陣圖:“殿下!有氣息逼近!建議選項:”
【A.沈燎獻吻退敵 】
【B.宿主放血祭天 】
【C.本鑒現場寫和離書】
晏清壓低聲音:“選D。恭請洞君入甕來。”
話落她擡眸看向沈燎:“别急着動手,多套些話出來。”
随即晏清甩出銀絲纏住轎頂,一個漂亮的空翻旋身借力躍上崖邊老松。
靈鑒在她袖中狂抖:“殿下!人來了!”
隻見陰風卷起滿地枯葉,從暗處走來的人帶着一頂碩大的鬥笠,他的面龐隐于鬥笠之下,隻能勉強看清穿着的喜袍陳舊,下擺早已破爛。
轎子仍在繼續向前走着,搖晃的轎内沈燎聽見簾外的陰風刮過枯葉,以及……踩碎枯葉,逐漸走近的腳步聲。
“咔嚓——咔嚓——”
轎外枯葉聲忽地凝滞,沈燎耳尖微動。一丈外有腐土被踩陷的悶響,半丈内傳來絲線割裂空氣的尖嘯。
是晏清的銀針嗎?
為何她這麼早就準備動手,又為何銀絲……似乎慢了近兩息?
不等沈燎細想,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是那人破敗的喜袍下擺正掃過轎檻。
轎簾被掀起半寸,月光漏進轎内的刹那,沈燎嗅到枯樹葉混着草藥的氣味。
沈燎方才已設法讓自己可以隔着蓋頭看清來人,他見那“洞神”的青玉指環叩在檀木扶手上,裂紋間遊走的絲線泛着幽光。
可來人并未挑起蓋頭,也沒有什麼出格的舉動。
沈燎觀察發現那洞神的手指白皙修長,指尖似玉雕浸霜,骨節分明如雪中青竹。無名指間套着半截青玉指環,襯得那手越發出挑。
這般好看的手,想必是常常養護的。
而此人必定是經常用手之人……再加之剛剛聽到的絲線聲,沈燎暗暗揣測來人極有可能掌有傀術。
“别怕,我不傷你。”那人的聲音帶着沙啞,但卻不可怖。
他的袖中忽地應聲射出千道絲線,旋即纏上了沈燎的手腕,在透過轎簾的月光下泛着屍蠟般的慘白。
鎖魂鍊已經藏在嫁衣之下隻待他意念吩咐,沈燎正靜待着看洞神下一步作何行事,哪知那人好似受到什麼驚吓一般猛然擡頭——
沈燎反應迅速,鎖魂鍊立即自嫁衣下悍然破出直鎖他右臂,蓋頭也随之被掀翻。他恰巧看清了那洞神月色下閃着詭異色彩的雙瞳。
左瞳鎏金似熔日,右眸幽藍若寒淵。
天生靈瞳!
沈燎倏爾震碎嫁衣廣袖,玄鐵護甲在月光下泛着寒芒。鎖魂鍊絞住洞神右臂的刹那,隻聽清脆一聲——那人身體驟然化作紛落的樹葉。
是傀儡術!
晏清和靈鑒在老松上隻看見轎子突然被沈燎破開,接着絲線在夜色間遊龍般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