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沈燎眼裡那般無奈,那般不甘,那般……弱小的一無是處,晏熹禾竟驚覺和自己有幾分詭異的相像。
沈燎聽到晏清的話勾了勾唇本想冷哼,卻無奈隻能不上不下地扯出一個尴尬的弧度:
“蘇暮平的墨錠是松木所制,他制傀也需要用到松木。所以那根墨錠是順手用制傀剩下的松木制成的。”
“臣......臣查到西岐并非松木适宜生長之地,唯北山氣溫較低,有一株生長了近千年的松木,存在人為砍伐痕迹。”
沈燎随即展開掌心的攥着的松木殘片,木紋裡嵌着的天道金絲正瘋狂扭動,像極了月老殿被扯亂的紅線。
他廣袖翻飛,聲如冷鐵:“蘇暮平砍的那棵藏着天道暗脈。”
靈鑒聞言火速展開:“震驚!天道竟用暗脈腌松木!”玉簡拼出流淚的松樹表情,“建議改名為‘老壇酸菜天道版’,專治各種不服!”
那麼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天道把暗脈延伸至千年松木之下,浸透松木枝幹,而蘇暮平研墨寫符用的都是這棵‘天命松木’。因此他洞窟中沒有貼符的屍傀沒有魂火,但他制成的傀貼了符所以自帶魂火,帶的不過是天道栽贓陷害的把戲罷了。
天道要晏清奉命誅殺為禍人間的洞神以正天威,所以沈燎一開始查到的所有線索都指向蘇暮平:
——新娘失蹤,是他把她們劫去;
——傀有魂火,是他不擇手段,心狠手辣用活人煉傀。
好一個嫁禍。好一個天命。
晏清看着沈燎肩頭北山上未化的雪,指尖撫過玄甲上的雪粒,冰晶在體溫下融成細流,伴着她的聲音一同滲入玄甲裂縫:
“所以沈燼隐,你可看明白了?”
沈燎颔首,高束的銀發掃過他的下颌。
晏清分明記得幾日前這雙丹鳳眸還淬着寒潭般的冷,此刻卻似滾沸的岩漿。眼尾恍如灼傷,睫羽在震顫中投下殘敗的影。
靈鑒趁機把玉簡卷成喇叭狀:“現在插播三界快訊!”字幕在空中炸開,“昔日天道忠犬沈某,因發現主子用陳年腌松木造假,憤而加入‘今天晚飯弑個天’的民間組織!”
沈燎聞言輕笑一聲,上揚的鳳眼咬住晏清的視線,黑沉的眸子含着笑意:“殿下這民間組織的入夥契……”
他的銀發在玄甲上勾出蜿蜒的暗河,分明站在矮晏清一階的石階處卻仍比晏清高。沈燼隐忽地俯身靠近她,尾音沉沉:
“是需要臣剔骨,還是剖心?”
晏清在沈燎靠近時感覺自己恍若置身松林之中,她周遭都彌漫着沈燎身上夾雜的北山霜雪和松木的冷香。
還未等她開口,靈鑒瞬間分裂成漫天的喜鵲,銜着大紅的婚書亂竄,一隻喜鵲還撞上了沈燎袖口:“請選擇您的入會套餐:
【A.血契同心】【B.神魂永攜】【C.直接訂婚】”
沈燎一愣:“對任何人都是這般标準麼?”
晏清忍無可忍咬牙:“破書,信不信本殿讓你這輩子都見不到糖葫蘆?”
靈鑒“咻”地換回原型,終于難得安靜地把自己挂在茶樓牆上當啞巴了。
晏清回頭,不但不躲,反而越發貼近沈燎,她眼尾垂順的茶色眸子裡迎着月華,閃着勾人的光:
“該演壓軸戲了,沈燼隐。”她素白的指節在他玄甲上随着語調起伏輕叩,“記得别笑得像條……”
“急于弑主的瘋犬?”沈燎垂落的霜發掃過晏清的唇畔:“現在我這般傀儡模樣......可還入得殿下法眼?”
晏清輕笑一聲:“神罰使大人,向來姿色一絕。”
*
待沈燎走後,晏清一直壓住的天律鎖青紋終于似毒蔓一般瞬間攀上了她的額頭。
她壓下喉間不斷湧上的腥甜,旋身立刻躲回了屋内。
額間蜿蜒繁複的紋路好似一根鳳鳥的羽毛,這細紋正逐漸蔓至晏清耳後,而那勾勒紋路的金紋居然還在細微地震顫。
玉簡在她袖中抖如篩糠,暗搓搓在她識海浮出:“殿下危險!天君那死老頭開‘滌魂洗心’模式了,他在殿下身上種下的天律鎖已經引動至耳後了!”
定是今晚晏清的情緒起伏,甚至還不斷生出反抗的念頭,天道種下的天律鎖開始引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