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浮動着冷茶殘香,篆文在晏清掌心跳成算珠。斑駁的月光透過廂房的窗棂,将滿地卷軸切割成零碎的樣式。
晏清指尖懸在司南枝的八字上,朱砂勾勒出的數字竟與李怡甯婚期重疊:“永庚八年七月乙酉到永昌八年冬月廿五......”
她瞳孔微縮,忽然地記起李四小姐腕間的朱砂印記,“靈鑒,取方才讓你記錄的李怡甯朱砂痣。”
靈鑒應聲抖出個放大鏡:“李怡甯的朱砂痣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正好半個小指大小!”那玉簡表面浮現出李四小姐手腕的丹砂印記,“瞧瞧這圓潤度,說是用輪回晷當圓規畫的本鑒都信!”
可是為何偏要“隐鳳格”的女子呢?
晏清沉聲:“把隐鳳格女子的命運線調出來。”
玉簡聽話地展開,隻見展開的内頁如同天際之上流動的星河,無數根命線如同活物一般在丹砂間遊走。
靈鑒幫她找出的六根命線并非尋常的單條絲縷,而是交錯盤旋成螺狀的命鎖。
晏清指尖拂過時居然閃過對應的影像,但卻如同走馬燈頃刻便壓縮了一生中所有的離合悲歡,快得讓人眼淚都來不及掉落。
原來人之一生,潦草短暫得竟撐不起這命中片刻的悲歡。
“乙酉,不是對應二十八星宿中的鬼金羊麼?此星宿……掌三界裂隙修補。”
晏清陡然捏碎茶盞,茶湯霎時撒在桌面:“原來是在湊整三界的因果差額,”她蘸着茶漬畫出輪回晷投影,冷笑道,“每逢隐鳳格女子用命數填補漏洞,晷針便能多轉半寸……”
“給她們命運線裡的婚期選在癸亥日,不過是将新娘化作人形鉚釘,用她們被抽幹的魂魄縫合輪回晷上的裂縫。”
能做到這一步的,除了那位天神還能有誰?!
“父神啊父神,您可真是,陰毒得讓女兒自歎弗如。”
靈鑒突然抖出本古籍殘卷:“這手絕活兒,倒是和女娲的手藝異曲同工,”玉簡幻化出女娲補天的虛影,“隻不過人家用五彩石補天穹,祂用新嫁娘的血珠子鑲命盤!”
晏清:“婚期……生辰……朱砂直徑……”
“倘若天道縫合輪回晷所需要的能量一緻,但是新娘們的朱砂痣尺寸不一......“她指尖蘸着涼透的茶湯,在桌面寫慢慢地劃。
靈鑒連忙把自己抻成一丈長的算盤,玉簡骨碌碌滾動:“生辰為七月乙酉日子時正刻,則需要的補缺量與新娘朱砂痣尺寸存在關系!破案獎勵:沈大人的美人出浴圖一張!”
“真是可謂環環相扣,用心良苦啊,”晏清頭也不回地擡手把靈鑒劈散,她凝視着桌面上茶漬暈染的痕迹,“現在本殿還需要驗證司南枝是否有朱砂痣。”
“慢着......明天并非癸亥日,司南枝為何會違背命運線安排,選擇在明天出嫁?”
靈鑒聞言碎片突然重組出一個“三界潑婦排行榜”,幻化出的小人笑道:“司大娘在本榜位列第九,技能‘催婚怒吼’可震碎十裡桃花!她怎麼可能允許自己女兒出嫁并非吉時吉日?”
它說完一蹦一蹦地跳到桌面上:“殿下,命運線也是會有不可抗力因素阻礙的。”
晏清的睫毛忽地一顫。她蘸着茶漬畫出血色八卦,卦象邊緣的裂痕竟與司南枝命線斷點重合:“所以司大娘這一吼——”
“居然打破了天道布置的棋局規律?”
靈鑒猛地彈出個虛影:隻見司大娘舉着“吉日不如撞日”的橫幅,腳下還踩着天道金紋。
“本鑒建議給司大娘頒發三界最佳助攻獎品。”
“原來所謂不可抗力……”晏清碾碎掌心茶渣,看着粉末凝成司大娘舉刀逼婚的幻象:
“不過是天神算計人心時,漏算了母親護犢的瘋勁。”
*
似練的月華漫過茶樓内的闆棂窗,在樓梯間撒下星星點點的月影。
晏清的繡鞋踩落月色,她提着青色的裙賞走下樓想去問司南枝的朱砂痣,卻在轉角處遇見了剛踏上樓階的沈燎。
他好似剛從外面回來,右臂箭袖緊束纏着玄鐵護腕,左臂廣袖翻卷如潑墨。
“啧啧!”靈鑒突然從晏清發間竄出,“沈大人這造型左臉寫着‘我要弑天’,右臉刻着‘天道走狗’,建議投稿‘精神分裂患者穿搭指南’!”
沈燎并未搭理它,他擡眸看向晏清,銀發在月色下泛着冷冽的流光。晏清本不想摻和,卻在觸及他沉沉的黑眸時眉心一蹙,幾乎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神罰使大人查案查到以身飼虎麼。”
她分明看見沈燎的玄甲上沾着未化的雪粒,掌心松木殘片正滲出天道的金紋。
晏熹禾忽地回憶起自己千辛萬苦飛升卻得知是隻能是個文神的夜晚,沈燎此刻的丹鳳眸比她那夜銅鏡裡看見自己的眼睛黯淡更甚,卻倔強得像極北之地終年不滅的微弱磷光。
她自幼修仙習武,本是個跳脫的性子,心心念念一朝飛升,卻換了個最是不匹配的文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