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岑寂,月華似練。
晏清盤膝坐在雪梧樹下,月華給她發間鍍上了一層溫潤的清光。她面色已經恢複如初,閉上雙目後顯得眼睫更似蝶羽。
她身後的沈燎雙手結印劍眉微蹙,掌間正不斷湧出靈力渡向晏清的經脈。
純粹的火靈根靈力帶着一股不容置喙足以燎原的蠻橫,沈燎深知她此刻受不住再來一番滾燙的洗禮,隻得先把靈力細細地在自己丹田熨一遍,确保不會傷到晏清才給她渡過去。
顯然晏清也是知道這個道理的。
她感受着溫潤的靈力乖巧地熨帖了她全身經脈最後彙集于丹田,那番溫度似乎多一份會顯得炙熱少一分又過于平淡,偏偏沈師傅掌握火候的手藝了得,讓晏清覺得噬心蠱的疼痛都少了幾分。
靈鑒一來到西岐的地脈就像是脫缰的野馬到處亂竄,此時從樹杈間彈出一半閃着光玉簡笑道:
“沈大人這手控溫絕活,不知道給多少位神界仙子淬過劍喲——”
晏清聞言依舊阖着眼,隻輕笑了一聲。
神罰使結印的手很有分寸感并未觸及她的後背,但是靈力織成的靈網可以讓他敏銳地感知到晏清的狀況。
當晏清肩頭那抹顫意掠過他的靈網,沈燎居然鬼使神差地感受到自己心口也恍如觸電一般顫動。他看見自己的靈力在她經脈裡翻湧成春日解凍的溪流,在觸及她心口蠱巢時驟然凝成一團晨霧。
沈燎回眸方才一直微微蹙起的眉頭終于稍作舒展,他看向那樹杈裡的罪魁禍首挑眉含滿威脅之意,說出的話卻分明意有所指:
“從未。”
哪有仙子有這般待遇讓堂堂火靈根的神罰使親自掌火淬劍。
靈鑒人精似的看懂了他挑眉背後的威脅,不等他開口自覺地竄進了層疊的樹葉裡。
晏清突然道:“哪有神仙可以讓堂堂神罰使大人親自掌火呢。”
此刻她的氣息已經恢複如常,沈燎察覺晏清似乎很喜歡把疑問句用陳述的語氣說出來,語調介于上挑和平靜之間——既不上揚又不低落,無端像一把撩人的鈎子硬生生在他已經心律不齊的心上撓了一下又一下。
沈燎喉結滾動,聲音低沉:“殿下可以。”
他說着手指在空中一筆連成了個符咒,那符咒随即散着金芒凝成把月牙狀的彎刃,輕柔的似雪花一般飄落在晏清後背的衣裳上,随即不見了影蹤。
晏清阖着的雙眸睜開,她運轉了體内已經被梳理好的靈力:“是啊。天女殿下。”
她大司命可沒這福氣。
*
“靈瞳淨化術......二位可真是會為難人。”拿着梅子核雕刻的蘇暮平回頭看深夜造訪的沈燎,一雙靈瞳裡寫滿鄙夷:
“神界已經沒落到這般田地了?堂堂神罰使居然來求我一個半魔半神的妖怪。”
沈燎對蘇暮平的冷嘲熱諷視若無睹,他從儲物袋裡拿出鬼市買的三株變異烏風草放到蘇暮平跟前正欲開口,卻被晏清搶了先:
“蘇大人看這變異株可還有複原的可能?”
蘇暮平本來寫滿鄙夷的靈瞳在觸及晏清時頓了頓,随即不懷好意的眸光落在了沈燎身上。他好看的異瞳立即帶上笑意,聲音謙遜有禮:
“天女殿下既然都開口了,蘇某哪裡還有拒絕的理由。”
沈燎看着笑得人畜無害的蘇暮平咬牙:“......”
他真的很想一鎖魂鍊把這隻開屏的花孔雀絞死。
蘇暮平手指撚了撚變異烏風草已經幹枯的葉片:“自我家渭輕變成梧桐樹之後蘇某便不曾再練過靈瞳之術。暫且盡力一試,殿下莫要抱有太大希望。”
靈瞳本就百年難得一遇,修煉到可以實施靈瞳淨化術的更是少之又少。晏清已然被逼上絕路,變異株這條路若是行不通,她又萬萬不可能當真拿着姑娘們的魂魄去填裂隙。
除了造反和等死,晏清實在想不到第三條路。
她悲哀地歎了口氣:“無礙。蘇大人盡力便是。”
蘇暮平聞言頗為嫌棄地挑出一株最幹瘦枯草,近乎算得上珍重一般地放在了掌心,另一隻手則在空中虛點出太極法陣。随着他溫玉般的手指輕點落下最後一筆,一雙異瞳開始慢慢散發出光芒。
他左瞳沒有變化,右曈的瞳孔收縮成了類似蛇類的菱狀豎瞳。幽藍的右眼恍若深潭寒淵,散發出的光芒卻溫潤而幹淨。烏風草根系突然暴起詭異的尖響,原是那些纏繞着怨氣的黑色根莖正被靈瞳照成透明。
蘇暮平掌心裡的烏風草開始新生出綠意,根系也逐漸恢複之際——當所有人屏息凝神認為淨化即将成功,卻突然見那烏風草漫上葉脈的綠意一閃而逝,莖處不堪重負一般,直接攔腰斷了。
像是蔫蔫巴巴地鞠了個躬。
晏清:“這......方才不是恢複正常了嗎?”
靈鑒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竄出來,陰陽怪氣地夾着嗓子道:“斷莖成分分析:九成尴尬值以及一成蘇暮平未釋放的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