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沒想到蘇舞雩居然一點兒失落神色都不曾有。
風群玉繼續教訓起蘇舞雩來,“你難道都不清楚你的能力麼,你可是一擊就能消滅地級妖魔畫皮鬼的人,這樣的你怎麼能同大公子切磋,不是明擺着欺負人麼。你還要狡辯什麼,你難道要說你擅長的是劍,這次你都沒有用劍?你不用劍都把大公子切磋成這個樣子,你用了劍那還得了?”
蘇修禳越聽卻越覺得不對勁,公主名義上是在維護自己,但事實上卻是變着法樣說自己太弱了,這合理麼,于是蘇修禳慌忙打斷了風群玉的言語,道:“公主,不必再說了,不過是一次普通的比試切磋,比武受傷,是常有的事情,我并沒有那麼嬌貴。”
風群玉點點頭,迅速接下了他的話語,道:“是這樣麼?嗯,我想想也是啊,捉妖師彼此切磋,難免掌握不了分寸嘛,别看他把你傷成這樣,其實他已經努力收力了,畢竟我是親眼見過他出力的,妖鬼在他的手下都撐不過一息啊。如果他拿出一絲對付妖鬼的力氣來對付你……”
風群玉沒有再說話,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蘇修禳感覺自己快要被氣出個好歹來了,連忙讓蘇青竹扶着自己去找醫師,卻看見蘇青竹低下頭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麼。
“蘇青竹。”
蘇青竹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攙扶住蘇修禳,便将其攙扶走了,内心卻生出一抹歎息,總感覺自家主子的智商忽高忽低的,這次是他主子錯估了風群玉與蘇舞雩的關系,看來那場旅程中,蘇舞雩并沒有給公主留下什麼糟糕的印象,反而讓公主對他有了一些好感,若非如此今日怎麼會得到公主的回護。
兩人離開之後,此地便又剩下了蘇舞雩與風群玉,兩人找了個花壇邊兒坐了下來。
這會兒,蘇舞雩倒是有興緻和她聊聊天了,于是拿出了風群玉給他的那個小冊子,剛準備落筆問她為何要回護自己,卻在落筆的那一瞬間沒有下筆。
自他遇見她之後,自己似乎就總是這樣,做事的時間居然也……
風群玉卻左手橫伸,掌心向下,右手則是豎着立于自己左手的掌心,做出了一個停止的手勢,道:“如果,你接下來想說的話與蘇修禳有關,就算了吧,我覺得他很無聊,不想說他。”
“我這個手勢就代表停止,停止聊他,好麼。不過,你也看不見就是了。”
這時,蘇舞雩卻也做出了與風群玉一樣的手勢。
風群玉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的眼神沒有什麼波瀾。
風群玉:“你的靈力造詣可真是了不起,沒有眼睛卻勝似眼睛,一定吃過不少苦。”
說起這個,卻是興緻勃勃了起來,“你知道,一個人若是同你說‘你一定吃過不少苦’,那下一句話是什麼麼。”
蘇舞雩不知道,他隻知道風群玉好像很喜歡這樣的猜一猜遊戲,但他想不出來下一句會是什麼,就算想出來了也說不出口。
于是他從自己袖子裡摸出一顆糖遞給她,表示自己認輸。
風群玉接過糖,道:“沒想到,你還很上道嘛。沒錯,你答對了。”
蘇舞雩:啊?
“這就是話本上的經典橋段。若一個人同你說‘你一定吃過不少苦’,那下一句話一定就是‘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讓你吃苦。我們不吃苦,隻吃甜’,然後從自己的袖子裡拿出一顆糖果出來。”
風群玉剝開那枚糖果,送到自己的口中,沒發現蘇舞雩的指尖輕微顫動了一下。
她咀嚼着糖果,很快就把這糖果嚼碎咽了下去,道:“你會覺得我說的這些很無聊麼。如果說蘇修禳使出的是無聊的計謀手段,那我說的就是無聊的情感手段,确實是很無聊。如果你能說話,還不如讓你說說,你是如何從那個妖鬼洞窟逃出生天的。”
蘇舞雩好幾息才意識到她大概是在說衆人口中的那件事。
其實,那件事也沒有什麼有趣,隻是他趁那妖鬼不備,用自己藏在手心磨了好久的鐵片割下妖鬼頭顱,破除妖鬼鬼蜮,又深一腳淺一腳跋涉數裡,回到了蘇家。
他還特意學習了一下笑,沒想到居然吓到了蘇家的人,自己的笑應該也沒有那麼可怕,還是他們膽子太小了。
如果是風群玉看到那樣的他……她會流露出什麼樣的情感呢,當那樣的情感加諸在他身上的時候,自己會有什麼樣的感覺呢。
如同羽毛一般飄渺麼。
還是如同火焰一般灼熱滾燙。
“其實,你這樣也挺好,至少愛恨都很簡單。”
風群玉道,“我以前也有過和你類似的經曆,是被我的,嗯,我家的馬夫綁架了,他在我們家幹了幾十年的活,是家裡唯一一個對我好的人,隻有他記得我的生日,還會給我買糖吃,但他卻染上賭博把家都輸幹淨了,在窮途末路之下把我賣給了……賣給一個組織。”
“後來,我被救回去了,我就像是那個時候的你,衣衫褴褛,受盡驚吓,或許心中還存着委屈,希望在誰的懷抱中大哭一場。”
“結果,卻受到了一頓斥責,還把我關了起來,我就在那裡孤身一人發了三天燒。如果做出這事情的與我無親無故也就算了,偏偏是我的至親之人。聽着我的遭遇,有沒有覺得心裡受到了一些慰籍,如果有就再好不過。”
至親之人,是她的誰?
她說她也同他一樣遭過綁架,那麼她也像他一樣壓根沒有人在乎麼?
他從來都不在乎别人,但她就不一樣了吧。
蘇舞雩卻沒有了動靜,風群玉半晌沒聽到什麼反應,便試探性去拉拉他的手,難不成他是睡着了,還是自己說錯了什麼話。
自己不該拿自己的事件去安慰他寬心?
風群玉拍拍他的手,便又打算收回自己的手,道:“是我說錯……”
卻感覺自己手背上滴下一滴水,一滴溫熱的水。
下雨了麼?
天氣晴朗,白雲如織,哪裡能下雨。
難不成是哪地有狐狸嫁女,所以下了一場太陽雨?
太陽雨,應該有好多滴才對,怎麼會隻有一滴呢。
她抽回自己的手,擦拭了一下自己手背上濺落的那滴水,望向垂首不語的蘇舞雩。
卻見有一滴淚慢慢的從他的眼睛裡滾落,像是一滴露水,又像是岩石裡滲出來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