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并不是太陽雨,而是他的眼淚。
他的那滴眼淚很快便順着自己的臉頰流了下來,風群玉一時之間沒有了思考,竟下意識地伸手接住了這滴眼淚,眼淚哒的一聲落在她的手心,宛若珍珠濺碎。
哭泣。淚水。
蘇舞雩的臉上還帶着一些茫然,好像不知道剛剛有一滴淚從他臉上滾落。
事實上他也确實是茫然的,甚至是有些無措的,但他知道,自己确确實實落了淚。
他原以為自己已經忘記眼淚的滋味,因為早在好久好久以前,他便不再哭泣,因為哭泣一點用也沒有,隻會徒勞的招惹厭煩。
但是眼淚卷土重來的時候,他就是知道,他哭了。
可是,他究竟為何而哭。
可是,他究竟為何而哭。
這是兩個人心中共同的疑惑。
風群玉這時候終于明白古人遣詞造句的講究了,心亂如麻心亂如麻,心亂的時候居然真的如同纏在一起的麻,理不清麻的首端與尾端。
他哭,總不能,是為了她吧。
她站起來,把自己剛剛接過眼淚的那隻手背到身後,感覺手心與手背像是被這眼淚灼傷了似的陣陣發燙。
“蘇舞雩,我先回去了。”
她站起來,突然覺得自己的心絞痛了起來,簡直像是一千根釘子同時釘入自己心髒,然而這種痛楚卻是轉瞬即逝。
蘇舞雩的手指動了動,他感知到了她異常的心跳與急速跳動的脈搏。還沒來得及問詢些什麼,風群玉就已經轉身離開。
他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她要這樣離開?
他卻伸出蘸了蘸自己臉上的眼淚,送入自己口中。
很苦,很澀,比他吃過的所有東西都要苦澀。
*
風群玉回到自己的房間,便閉上了門,錦兔道:“公主,我把買來的糕點拿過來吧。”
風群玉朗聲道:“你們誰都别進來,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我想靜靜,别問我靜靜是誰。
她坐在梳妝台前,被架在梳妝盒上的昏黃的手柄銅鏡映照出她的臉,她拿起銅鏡湊近了自己,呼出的熱氣便氤氲開來,給銅鏡蒙上一層朦胧。
一擡眼,卻看見立在梳妝台上的大梳妝鏡,那裡投映出更完整的自己。
風群玉:“魔鏡啊魔鏡告訴我,你是不是也覺得蘇舞雩這人很怪,哪裡怪呢,哪裡都怪。”
她歎口氣,便把手持的銅鏡倒扣在了桌上,把自己的頭埋在了自己手臂上,随即又很快擡起頭,再次看向鏡子裡的自己。
“……不過,我不否認我也很怪。”
她看着鏡子裡的自己,“所以,先念念心經吧,雖然佛經裡我隻會心經。”
她找來自己的箱子,把自己用來抄經的筆墨紙硯拿了出來,自己給自己研磨墨汁,随即在紙上寫了起來。
寫了幾個字才發現自己的心還沒靜,寫出來的字也不是很好。
還是先念一念吧,念一念,心不就靜了吧。
她又找出一個蒲團,像模像樣地端坐在蒲團上,念起心經來。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渡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沒有佛珠,定不下心。
“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挂礙,無挂礙故,無有恐……”
沒有木魚,靜不下心。
還不容易念完兩遍,風群玉終于睜開了眼睛。
沒有木魚,靜不下心。
都怪舞雩,亂我道心。
很押韻。
舞雩,無魚,怪不得她沒有木魚,隻存無語。
這是一個諧音梗。
夠了,不要再想押韻,也不要再想諧音梗。
她給自己定下這樣的規矩,于是什麼都沒有多想的念《心經》念了百遍。
《心經》短小精悍,讀百遍也用不了多少功夫,風群玉從蒲團上站起來的時候甚至感覺到日輪都隻是往西移了那麼一點,像鹹鴨蛋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