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頭本來就是做做樣子吓唬吓唬張明意,被何春暮這麼一說,不好意思地把手收回來。
兩個人又聊了一會,準确來說是張老頭眉飛色舞地給這初到此處的母子倆講老街的輝煌曆史。
張明意百無聊賴地拿他金貴的金箍棒戳地,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從他還聽不懂人說話的時候老頭就天天往自己耳朵裡灌,聽得他耳朵都要長出繭子了。
不知道他們說了多久,街盡頭出現了一輛有些破舊的小貨車,開車的人粗心,大燈都忘記關了,一雙大眼睛在日暮的老街把前路讓人昏睡的暮色一掃而盡,由遠及近地來了。
張老頭注意到腿邊這隻皮猴子的動靜,終于大發慈悲:“去玩去吧。”
張明意如獲大赦,一秒都沒遲疑,腳底抹油竄到街對面的店門口。
那輛小貨車已經穩穩當當地停在門前,人高馬大的朱建國從駕駛室鑽出來。
槐雲的夏日漫長悠久,駕駛室整日緊閉車門,比外面還要悶熱,朱建國出來的時候那件穿了不知多久的白色短袖浸滿了汗水,整個人散着熱氣,濕漉漉地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的。
“明意,來找小宇玩啊。”朱建國手上汗津津,胡亂地在張明意的頭頂摸一把,轉而朝着店内喊道,“小宇,明意來了,快出來。别躲在你屋裡玩遊戲機了,小心眼睛玩瞎。”
朱建國前些日子給朱宇買了一個遊戲機,他當個寶貝似的連睡覺都要抱着。
朱宇還沒出來,他媽媽劉霞先出來了,遞給朱建國一塊毛巾:“天熱,擦擦汗,屋子裡有涼好的綠豆湯,你先進去喝一碗。”
“明意,朱宇也在屋裡呢,你去找他吧,你倆一人一碗綠豆湯,現在天熱,可别再中暑了。”劉霞話音剛落就拉開小貨車的後門。
朱宇家開了家專賣鍋碗瓢盆的店,朱建國每隔一段日子就會去市裡的批發市場進貨,批發市場遠,他總是早上太陽剛出來就要開着這輛小貨車去,一直到天黑了才帶着一車廂的貨回來。
“好,劉姨我先去找朱宇了。”張明意巴不得趕緊去找朱宇,呆在兩個大人中間,怎樣都不自在。
朱宇家前面就是他家的店,鍋碗瓢盆這些東西太占地方,朱建國索性就把前面兩間屋子往後擴了擴,外面太陽已經西斜,朱家店中還沒有開燈,張明意抓着他的金箍棒穿過一段長長的昏暗,走到院子中間,傍晚的光照進這方比自家院子狹窄些的院子,終于亮堂了些。
朱宇也正好擰開門出來:“張明意?”邊揉眼睛邊往院子中間走。
不用問也知道這小子看張明意被爺爺扣住之後,自己回家窩在房間裡打遊戲,根本沒聽見他爸媽說話。
“我好不容易從爺爺那兒逃出來,趕緊,給我玩玩遊戲機。”張明意一隻手攤在朱宇面前。
“得得得,我就知道你找我沒啥好事。”朱宇毫不客氣,一巴掌拍在厚臉皮張明意的手心上,“走,去我屋裡,我剛剛打拳皇呢,你是沒看見我剛才那操作,特别牛!”
“吹吧你就,”倆人推開門走進去,“一會讓你看看什麼叫真正的實力。”
這個年齡的小孩玩起來總是格外兇,分不清白天黑夜。
劉霞擰開門的時候正看見兩個人撅着屁股趴在床上兩顆腦袋湊在一起玩遊戲機,屋子裡昏暗一片,連個台燈都沒擰開。
她啪地拍開燈,驟亮的燈光刺得床上兩個人眼睛疼,幾乎是條件反射,朱宇抓住遊戲機飛速地塞進皺巴巴的夏涼被裡,慌慌張張地坐起來:“媽,你怎麼突然進來了?”
張明意不害怕劉霞,這時候卻跟着朱宇一起彈射起來,心虛地低着頭,不敢往這邊看。
“玩遊戲機連個燈都不開,遲早把你倆眼睛看瞎。”張明意是劉霞看着長大的,訓起來和朱宇一個待遇,一點都不留情,她伸出手,“遊戲機呢,拿來。”
“媽,我再也不玩了。”朱宇試圖垂死掙紮。
“沒用,趕緊拿來。”劉霞顯然不吃這一套。
朱宇耷拉着腦袋從被子裡掏出來遊戲機,心不甘情不願地遞到劉霞手裡。
劉霞手上拽着遊戲機瞪他一眼,朱宇才戀戀不舍地松開手。
“行啦,别垂頭喪氣的了,去堂屋喝碗綠豆湯涼快涼快,你爸爸給你們幾個帶了禮物。”
“真的?”兩人臉上的無精打采一掃而光,歡呼雀躍争先恐後跳下床,兩陣小龍卷風似的奔到堂屋。綠豆湯早就涼好了放在桌子上,到底是小孩子,跑得熱了,端起來咕嘟咕嘟地全灌進肚子裡。
罷了把碗重重放到桌子上:“爸,你給我們帶了什麼?”
朱建國幾乎每次進貨都要給這幾個皮猴子帶點東西,大多時候都是一些好看有趣的碗勺什麼的,張明意家就擱着八隻各不一樣的碗和十二隻奇形怪狀的勺子,他霸道地不讓張老頭用:“這是朱叔叔送我的,送我的就是隻能我用。”
張老頭撇撇嘴,端起自己那隻十幾年不換的白瓷碗扒飯:“行,小少爺,快去選隻碗盛飯去,再等着一會你就吃剩飯吧。”
饒是如此,每次朱建國的小貨車從街盡頭開過來的時候,張明意總是急急忙忙蹿過去,自以為矜持含蓄地等着朱建國喊他們去拿禮物。
這次也不例外。
張明意仰着頭,和朱宇一起乖乖站在桌子旁,眼巴巴地看着朱建國,等他掏出來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