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不懂什麼是時髦?”張明意哐當一聲把大門摔開,抓着書包潇灑地揚長而去。
張老頭在後面罵罵咧咧:“你今天不給我把那兩撮毛給我推了今天中午不用回來吃飯了。”
“不吃就不吃,誰稀罕。”張明意狠狠地甩了一下微微擋住眼睛的頭發,像是故意氣張老頭似的,腰背弓着,書包随意地抓在肩上,帶子提溜老長——
活脫脫一副街頭蹲着抽煙的混混樣。
“他們怎麼了?”何春暮被隔壁的動靜驚動,往何序書包側邊塞雞蛋的動作一頓,“一會到學校裡記得把雞蛋吃了,今天起晚了沒來得及做早飯,湊活一下。”
“嗯。”何序把眼睛從隔壁移回來。
張明意從他面前經過,擡起手打了個招呼:“哥,上學去啊?”
何序微微垂着眼,從書包側袋裡抓出一個雞蛋:“接着。”
張明意一頭炸毛,校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皺皺巴巴的像塊鹹菜,一看就是剛睜眼,胡亂收拾就抓着書包出門,連早飯都沒吃。
“謝啦哥。”張明意笑嘻嘻地接過,邁着二流子的步子往胡同口走。
“小序,中午還回來吃飯嗎?”何春暮又遞給他一袋牛奶。
何序已經高二,學校就在城區裡,離家不遠,他就沒有住校。
為了不耽誤晚自習,學校強制要求所有學生都在學校吃晚飯,但對于午飯就沒有那麼多要求。有時候何序犯懶,或者課業太重,就會選擇在學校吃午飯。
“回來。”何序擡起手腕看了眼時間,匆匆踩上自行車,“媽我先走了,你自己記得去街頭吃點早飯。”
“好,你慢點。”何春暮話還沒說完兒子已經沒有人影了。
何序拐出胡同騎到老街上時,張明意和桃子正站在朱宇家門口等他手忙腳亂地收拾。
正值初秋,夏日的熱氣還沒散去,張明意懶洋洋地斜倚在朱宇家店門前的那棵樹,把雞蛋往樹上一磕,三兩口送進嘴裡,末了把蛋殼丢進桃子家店門口的大垃圾桶:“朱宇你快點,你看看都幾點了,再晚一會等着曾老太讓你站一節早讀吧。”
“來了來了。”朱宇抓着書包沖出門,樣子沒比張明意好到哪去,嘴裡叼着個包子,校服衣領窩了一半在裡面。
桃子看不下去,伸手給他把領子拽出來:“以後早起一點就不會這麼慌了。”
“知道了知道了。”朱宇咽下一口包子,口齒不清地敷衍。
“趕緊走吧。”他們初中離老街很近,步行五分鐘就到,每天上學這仨都劈裡啪啦兵荒馬亂,卻總是踩着點進去,班主任曾好好也隻能斜他們兩眼完事。
“序哥。”桃子眼尖,先看見了騎着自行車呼嘯而過的何序。
何序聽到聲音放慢了車速,沖他們擡了擡下巴算是打了招呼,眼睛落回到腕表上,又扭頭提醒他們:“現在七點零三了,别遲到。”
“沃日,幾點了?!”
張明意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一下子收斂,抓着書包帶子邁開長腿就開始狂奔。
他們要求七點十分到校,曾好好給班級定了提前兩分鐘全員到齊,不然算遲到。平常他們七點出門,慢慢悠悠到學校正好七點零八,這次差了三分鐘,不狂奔就隻能等着挨曾老太的狂風暴雨了。
“欸,你等等我們!”張明意上了初三抽了條似的一路瘋長,後面倆人隻能沒命地跟在後面狂奔。
“桃子姐她們怎麼又在狂奔。”街頭賣豆腐腦家的朵朵捧着杯豆漿看三個人一陣風似的跑過去,帶起來的風吹開了她的劉海。
“又遲到了呗。”朵朵媽盛豆腐腦頭也不擡,“朵朵快喝,喝完送你去上學。”
*
槐雲二初,中午。
“張明意。”何序騎車經過他們初中的時候一個熟悉的人影正在學校門口晃蕩。
“哥。”張明意卻是像做壞事被人抓住了一樣,眼睛撇到一邊,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何序一隻腿支在地上:“怎麼不回家吃飯?”
“跟老頭吵架了呗,沒啥。”張明意滿不在乎地抓了抓頭發。
“那你一會兒午飯怎麼解決?”何序垂着眼睛看他,張明意從小就這樣,一煩躁就喜歡抓頭發,頭發本來就長,被他一抓就更亂了。
張明意又抓了抓頭發:“一會再說,現在不餓。”
“……”何序沉默了兩秒,幹脆推着自行車自顧自地往東走:“跟上來。”
學校東面是一排矮矮的房屋,被人盤下來做了餐飲生意,一到下課就烏泱泱的一堆人。
張明意慌忙趕上去:“欸,哥,真不用。”
等前面推自行車的沉默少年終于開口,他們已經坐在一張桌子前了,上桌人剛走,吃完的碗筷還沒來得收拾,麻辣燙的湯底油膩膩地沾了一片。
老闆手腳麻利地收了碗擦幹淨桌子:“兩位吃點什麼?”
何序擡眼看向桌子對面的張明意:“你吃什麼?”
“我不餓。”張明意曲着胳膊煩躁地薅了薅頭發。話還沒落地,肚子卻很不争氣地抗議了兩聲,耳朵脖子紅了大片。
“兩碗燴面。”張明意是打定了主意不會開口,何序就随便點了,以前初中的時候家裡很忙,總顧不得做午飯,他就經常來這家店吃飯,點的最多的就是燴面,不算好吃,但也算不上難吃。
等老闆把面端上來,何序給張明意推過去:“說說吧,怎麼和你爺爺吵架了?”
“他嫌棄我發型跟個二流子似的,非要我推個跟他一樣的寸頭,哥你說說這年頭誰還剃寸頭啊,土死了。”張明意癟了癟嘴,從一旁的筷子筒裡抓出一雙筷子抄起面往嘴裡送。
何序認真地盯了張明意的腦袋半響:“你這頭發,還行。”
張明意從碗裡擡起頭,一雙眼睛彎起來:“我也覺得很帥。”何序平日裡惜字如金,還行已經是張明意從他口中聽到的最高評價。
等倆人面快吃完了,門口呼啦啦地跑過一群穿着初中校服的學生,這時候客人不多,老闆也探着頭往外看。
“老闆,外面怎麼了?”張明意是個自來熟,咽下最後一口面口齒不清地沖門口喊。
老闆收回目光,看張明意也穿着校服:“是你們學校的一幫子人,估計是去打架了吧。”
槐雲二初在槐雲縣出了名的自由散漫,門口是一大片空地,三天兩頭就有幾波人在這打架。警車來了多少次,學校給抓住的人多少處分,情況還是一點都沒有好轉,愁得校長本來就沒幾根的頭頂徹底變成了一顆光滑锃亮的燈泡。
“你可别跟人打架。”何序是從槐雲二初出來的,對二初的“江湖義氣”避之不及。
張明意差點一口湯嗆個半死,一邊咳嗽得臉都紅了一邊抗議:“我哪像個會打架的學生,我整天唯唯諾諾安分守己一忍再忍。”
“……”想起來對面這位少爺今早上摔了門揚長而去,何序嘴角一抽,好一會才壓下去。
張明意還在咳嗽,完全沒注意到對面正襟危坐的這位抽搐的嘴角。
有句老話怎麼說來着,人說話不能說太滿,不然一定會啪啪打臉。
保證是中午吃飯的時候保證的,人是下午打架被撞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