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噩夢了嗎?”何序睫毛一顫,松開按在他雙肩上的手。
“嗯。”張明意偏過頭,流下淚的半張臉埋進枕頭,“沒事,都醒了。”
他轉了轉眼珠,白色的被子床單,挂在床頭的吊瓶,一點一滴往下落的輸液管:“我這是在哪?醫院嗎?”
剛剛清醒,張明意還有點摸不着頭腦。
“你發高燒了,都快燒暈過去了,不過現在已經退燒了。”張明意的嘴唇微微翹皮,何序把目光從他臉上移開,彎腰提起床邊的書包,“書包裡有水嗎?”
“有。”張明意聲音沙啞,一說話扯着嗓子痛得不行。
張明意收拾書包向來亂七八糟,何序拉開拉鍊,課本、卷子、修正帶、各色水筆亂七八糟全堆在裡面,他翻了翻,從最下面翻出來還剩一半的礦泉水瓶。
何序把床搖起來,擰開蓋子遞到他手裡。
“多虧了你。”張明意仰着臉笑,還沒說完又咳嗽起來,嗓子像是被割開似的,帶着血腥味,火辣辣的疼。
“别多說話了,嗓子痛就好好休息。”何序蹙眉,眼見藥馬上滴完,按了鈴找護士。
“嗯。”張明意沒再說話,小口小口咽着水等護士來換藥。
“醒了?”護士熟練地換上下一瓶藥,看向一旁的何序,“醒了就多給他喝點水,緩解嗓子痛。這個流感就是會反反複複發燒,平常多注意點,多量體溫。”
“嗯,謝謝。”護士一走,倆人相對無言,何序掏出手機來回擺弄。
身上的熱意還沒散去,張明意喝完水躺在床上眯着眼休息,室内暖氣還沒停,混着消毒水味熏得人昏昏欲睡。
“明意!”剛要睡着,張老頭的聲音平地驚雷,張明意一睜眼,爺爺的臉已經在眼前放大,說話的熱氣噴在臉上,手套都沒來得及摘。
“沒事。”張明意張口,說話聲音不大卻說地很艱難。
“張爺爺,燒已經退了,還有幾瓶才打完,他嗓子痛,最好不要多說話。”何序拉了下臉恨不得貼到寶貝孫子身上的張老頭。
張老頭連哦兩聲,懸了一路的心終于放下來,才顧得上一旁的何序:“小序啊,謝謝你,要不是你,張明意不知道得遭多少罪呢,他要是有什麼事,我怎麼跟他爸媽交代啊。”
張明意醒了兩分鐘又昏昏沉沉地睡過去,沒聽見爺爺的聲音。
何序印象裡那個頂天立地的張爺爺肩膀一松,迅速而沒有任何征兆地蒼老,背微微彎着,聲音顫抖,抓着他胳膊的手布滿老繭,随着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他像一顆蟬,在這一瞬間脫去了金剛外衣,在凜冽的秋風裡瑟瑟發抖。
何序按在張老頭的手上,寬慰道:“爺爺,就是個小感冒,最近很多人都染上了,明意就是病來得急了點,看着吓人,其實沒什麼事的。”
把匆匆趕來的張老頭按在一旁的空病床上穩住,何序起身:“張爺爺,我出去買點東西。”
“你要買什麼,我去買。”張老頭又要起身,小序剛剛生了一場大病,這次拖着張明意火急火燎地看病都夠累了,怎麼能讓娃娃再跑出去受累呢。
“不用爺爺,一會他就醒了,你在這兒陪着吧,我一會就回來。”何序把張老頭又按回去。
床上的張明意迷迷瞪瞪醒過來,恍惚裡倆人推脫一陣:“你要去哪?”
就要走出病房的何序腳步一滞,回頭道:“我一會回來。”
等他提着東西匆匆回來的時候,張明意已經醒過來,正單手劃拉手機:“序哥,回來啦?剛你買什麼去了?”
“嗓子不疼了?”何序把袋子擱在床頭,從裡面拿出來一個罐頭遞給他。
“黃桃罐頭?!”張明意抛下手機,又驚又喜,“你怎麼知道我想吃黃桃罐頭?”
“生了病沒什麼胃口,我記得你喜歡吃甜的,這時候嗓子痛,吃點冰冰涼涼的罐頭應該能舒服點。”何序把塑料勺遞給他,從他手裡拿過來罐頭擰開遞過去。
“嘿嘿,你懂我。”張明意接過罐頭,仰頭先喝了口湯,又涼又甜,滑過喉嚨時帶走喉嚨上的經久不散的熱氣。
何序又從袋子裡掏出兩碗粥,一碗放到桌子上,一碗遞給張老頭:“張爺爺,吃點東西吧,一會還有三瓶藥呢。”
張老頭不接:“你吃你吃,我吃過了。”
“我在家也吃過了,”今天下午三四點的時候張老頭騎着三輪車急匆匆地走了,哪裡有時間吃晚飯,何序把粥按在張老頭手心,“而且我吃的很飽,張爺爺你快吃了吧,一會兒涼了對腸胃不好。”
張老頭拗不過,隻好掀開蓋子幾口吃完,邊吃邊對何序贊不絕口。
坐在床上的張明意一口氣吃掉半個罐頭,吃到最後犯膩了才把勺子撂進去擱到床頭小桌,撈起手機就要繼續玩。
何序把粥遞到他面前:“喝點粥再玩。”
“我已經吃飽了,一會再吃。”張明意表示拒絕。
“多少吃一點,暖一下胃,不然一肚子的涼水涼桃會很難受。”何序聲音軟下來,半是要求半是哄。
張明意不好拂救命恩人的面子,勉為其難地接過:“好。”
掀開蓋子,是南瓜粥,熱氣騰地一下呼到他臉上,張明意捏着勺子舀了一勺送進嘴裡,很甜。
張明意小時候生病的時候喝過這家醫院附近所有的南瓜粥,從來不會這麼甜。
他擡眼看向何序。
何序站在床側,垂着眸看他,和他目光對上稍稍移開眼睛。
像是心虛。
張明意捏着勺子又喝了好多,粥甜而溫熱,胃舒服了很多。
看來糖是加對了。
何序輕輕摩挲食指,心情愉悅。
一旁的張老頭看常年處于叛逆期的孫子在何序面前乖的像個兔子,笑道:“看來隻有小序能管的住你,小時候呲牙咧嘴和人幹仗,也是小序一到你面前你就蔫巴了,屁都不敢放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