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默契地沒再提那晚的事情。
張明意傳給朱宇一張照片,朱宇睡得越來越多,半夢半醒裡摸到手機,看向床尾低頭玩手機的張明意:“什麼時候偷拍的?”
“随手就拍了,不要删了就行。”
“要要要。”朱宇笑起來,像是護着寶貝似的把手機往懷裡捂。
“什麼東西?”桃子打熱水回來,好奇問道。
朱宇按滅手機,笑道:“沒有。”
屏幕裡月光下的一高一低人影挨着,倏地暗下去。
桃子沒再追問,坐到一旁撿起毛線繼續織,她嫌一開始織的太醜,朱宇卻怎麼都不願意摘下來,桃子說什麼都要再織個新的。
她手裡紅色的帽子織了大半,她嫌棄針腳織的太松又拆了好多。
朱宇出聲:“桃子,現在這個也挺好。”桃子拆了織織了拆,因為不熟練手指都被搓紅了。
桃子擡頭瞪他一眼,朱宇瞬間噤聲。
“這個不好看。”她指了指朱宇的帽檐,“這裡都歪了。”
張明意嘻嘻哈哈道:“等着吧,過不了多久你就有新的帽子了。”
何序提着飯盒從病房外走進來,把小桌子支起來,飯菜一排排開,青菜蝦仁,滿滿當當放了一桌:“張爺爺特地給你做的。”
“那我可得多吃點。”朱宇嘿嘿笑着,接過何序遞過來的筷子,夾了顆蝦仁送進口裡,“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點,老頭做飯還是有一手的。”張明意驕傲地挑了下眉。
“那可得多吃點,以後就吃不到了。”
“怎麼會?到時候我讓我爺爺天天給你做,到時候保準吃到你看見就害怕。”張明意急急忙忙呸呸呸。
“哈哈哈哈哈呸呸呸,睡得多了人都暈了。”朱宇又夾了一筷子送進嘴裡。
其實哪裡嘗得出味道,嘴裡面早就連鹹淡嘗起來都費勁。
何序坐到對面,眼睛落到桃子手上的紅色毛線:“桃子你的帽子怎麼比上午還小了一圈?”
張明意搶答:“嫌自己手藝爛拆了重織了呗。”
桃子狠狠剜他:“我肯定過年前能織好。”
“好好好,離過年還有七八天,你前面這點可織了小十天呢。”
“要你管!”
春節當天。
他們誰都沒去拜年,早早來到朱宇這裡。
朱宇問一旁無所事事的張明意:“桃子呢?”
“不知道,剛才神神秘秘地不和我們一起來。”正說着,張明意往門口一揚下巴,“喏,說曹操曹操到。”
桃子手腕上挂着一個塑料袋,懷裡抱着一株茉莉。
茉莉很大,連盆帶土很重,何序趕緊起身從桃子手裡接過茉莉,放到一旁的陽台上,朱宇一轉頭就看得到。
何序弄完,坐回到張明意旁邊,茉莉已經有好幾個花苞,沾了何序一身的茉莉花香,霸道地往張明意鼻子裡鑽。
他鼻頭猛地一酸,差點落下淚。
去年朱宇還沒有生病,桃子也不會織帽子,全槐雲的茉莉都在飄香。
張明意偏頭就要去遮,何序迅速起身往朱宇面前走,正好把張明意遮個完完全全。
桃子正從袋子裡掏出織了很多天的帽子,針腳細密,毛線柔軟:“趕緊把這個醜的摘下來,試試這個。”
朱宇乖乖地摘下頭頂的帽子,露出一顆光頭,還沒等從桃子手裡接過新帽子,桃子眼疾手快就把帽子扣在他頭上,扣得猛了,遮住了他的眼睛。
桃子狠狠吸了下鼻子。
在一片黑暗裡朱宇伸手就要去翻帽檐:“桃子,怎麼了?”
桃子欲蓋彌彰地又咳嗽兩聲:“沒事,就是有點想感冒。”
朱宇終于把帽檐翻上去,桃子正低着頭看他,一雙眼睛水津津,兩頰卻凍得沒有任何血色。
“好看,我的手藝就是好,是吧序哥?”
何序點頭:“嗯,你戴上很帥。”
“有多帥?”朱宇笑嘻嘻問道,何序很少說人長得好看,給了他一根杆子朱宇就順着杆子往上爬。
何序想都沒想,開口說道:“整個老街你最帥。”
朱宇得了答案,偏過頭去跟張明意炫耀:“聽見沒有,最帥。”
張明意早就把眼淚憋回去,連聲叫好:“沒毛病,你戴這帽子,是真的帥,最帥,當之無愧!”
他眼睛又落到那盆茉莉上,一愣:“桃子,你怎麼買了盆茉莉?”
“茉莉很香,而且就快開花了。”桃子眨了眨眼睛,“我們可以等它開花,到時候一定很漂亮。”
“我們等它開花,好不好?”桃子忽然轉向朱宇,一雙眼睛像是請求又像是要求。
朱宇撞上琥珀色的眼睛,很快就露出笑來:“好呀。”
整個房間都是淡淡的茉莉香,窗外陽光明媚,床上的少年揚着嘴角,床邊的少女低頭看他,一雙眼睛落滿陽光。
他和張明意還是不遠不近地并排站着。
一切好像和過去沒什麼兩樣,他們好像隻是做了一場噩夢,好像夢醒來他們都還在一起。
何序愣在原地。
張明意伸手捏了下他的手掌:“序哥?”
何序回過神,陽光下的人沒在看他,他們在看茉莉。
張明意擔憂地側目盯着他,何序像是苦笑又像隻是喉頭無意識地吞咽一下:“沒事。”
*
桃子這天有事沒來,朱建國和劉霞去跑報銷,就把朱宇留給張明意和何序守着。
好痛。
朱宇睡了很久才醒來,醒來的第一個感覺就是好痛。
張明意和何序就坐在一旁的病床上,什麼都沒幹,隻是盯着那株茉莉看,不知道看了多久。
不知道什麼東西鑽進肺裡,朱宇沒忍住咳嗽一聲,才把倆人的注意力拉回來。
“喝點水嗎?”何序起身給他倒了杯溫水,朱宇擺擺頭。
他喝了太多的水,卻吃不了什麼東西,整個人瘦成了骨頭架子,病号服套在身上空空蕩蕩,以前他抱着球喊張明意何序,曬得黑黑的,身上的肌肉薄而有型,現在卻被病魔蠶食的什麼都不剩。
“看什麼呢?”
“看茉莉呢。”張明意朝窗邊怒了怒嘴,“花苞那麼大,應該就快開了。”
窗邊的茉莉又拱出好幾個花苞,在陽光下白得像是要透光。
明明花馬上就要開,朱宇心底卻荒蕪地像是一片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