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那劍光眼看就要砍向那女子,千鈞一發之際,我急中生智,撿起那地上的一截枯木迎了上去将那劍光打開直取那刺客面門,隻聽他大叫一聲……”
“小二!這菜怎麼還沒上啊!”大堂内,那早就已經等候多時的客人坐在四方桌前将桌子拍的震天響。
這滔滔不絕的話音頓止,取而代之的是兩句清亮含笑的來了。
月千裡麻溜的起身停下說話,像條魚一樣端起盤子竄出去來到對方面前,笑眯眯道,“紅燒肉,您慢用!”
那人等候多時心中積郁火氣,忍不住抱怨了幾句道:“你們這店裡怎麼回事……”他揮了揮手不耐煩的拿起筷子準備夾菜,一看,太陽穴突突跳的厲害。
那瓷白盤子裡裝的黑不溜秋的一團明顯是火開太大燒的焦黑,方方正正的一大坨宛如煤炭,看了真是讓人直接食欲全無!
月千裡心中暗罵,裝作一本正經的解釋道:“客官,這是紅燒肉,别看他顔色如此,這可是咱們月滿樓的招牌菜……”
他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那人大怒,抽出原本擱在旁邊的一把大刀對準月千裡道:“你當我瞎呢!你倒是給我吃吃看啊!今兒要是沒個說法……”
月千裡飛快的瞄了一眼那“煤炭”一眼,讪讪的笑了笑,正想腳底抹油飛快開溜,有人端着盤子一點也不客氣的啪嗒一聲放在了桌上,比起放,更像是砸。
一股陰冷的氣息立刻攝住了月千裡。
這人一出現,酒樓裡的人齊刷刷的擡起眼睛往月千裡那地方瞄,生怕錯過一點,甚至有幾位女子羞紅了臉。
無疑,芙蕖鎮鮮少有長的這麼好看的生面孔:此人脊背挺拔如青竹,雖穿着一身堪稱簡陋的玄色圓領窄袖印花長袍,但瑕不掩瑜,往上看是玉一樣溫潤中帶着鋒利的一截下巴,上綴朱唇,鼻梁高挺,眼眸黑如寒星,周身氣度,連路過的狗都忍不住停下來撓撓多看兩眼。
江不夜道:“小二眼瞎端錯了菜,我給您端來了新的,您慢慢吃。”
男子本想借機鬧鬧事,被江不夜冷飕飕的眼神盯着,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口水,做回位子上忍了。
月千裡瞄了一眼江不夜鋒冷的側臉,知道對方是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嘲諷他呢,索性他向來臉皮厚的很,朝着那客人賠罪似的讪讪笑了笑道了歉就準備腳底抹油準備開溜。
但是根本沒退出幾步,江不夜直直伸過來手拽住月千裡的領子把他往後廚拖,語氣冷淡:“消極怠工,吹牛倒是虎虎生風啊。”
“你不陰陽怪氣會死麼。”月千裡掙脫不開,眼珠子一轉,故意叫他,“有你這麼對待救命恩人的?虧我好心把你救起來,小葉兒,你太讓我傷心了!”
江不夜腳步一頓,一雙眼睛掃視過來,輕嗤一聲:“我倒甯願淹死。”
此事說來話長。
半月前,月千裡乘船回芙蕖的路上,在冼川邊上撿到昏迷不醒的江不夜。
那時他渾身帶血在冼川上沉沉浮浮,月千裡還以為見了水鬼,吓的不敢如廁,大叫一聲逃也似的跑回船艙,随行的阿福聽見響動出來,看見他半死不活的浮在江上,把他撈了上來。
救起他時,他懷中死死的抱着一把劍,半個劍身還刺進了身體,勉強吊着最後一口氣。
月千裡将他半隻腳埋進閻王殿的魂魄救了回來帶回了月滿樓,啧啧稱奇圍着他打轉,對着阿福說了一句:“你說這人是想在冼川邊跳江自殺嗎?怕自己死不透,先給自己來一劍。”
他搖搖頭歎息道:“他醒來怕是要後悔萬分沒死成。”
醒來後,阿福是這樣轉述給他事情原委的。
這要也叫救人,他也真是臉皮比城牆都厚。
一想到這裡,江不夜面容愈發冷漠。
若真該後悔,就後悔自己真沒淹死在冼川,讓月千裡賴上了。
昏迷醒來,月千裡守在他身邊問他為什麼會流落到此地,還如此狼狽。
他隻感覺頭痛劇烈,除了自己的名字,從哪裡來到哪裡去一概不知,那把刺中他的劍一看就不似凡物,劍鋒雪白帶着寒光,劍柄上刻着三字暗紋,劍名三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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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千裡看他眉宇間籠罩着陰霾,使了個巧勁從他手裡掙脫狡黠一笑:“竟然你在後廚幫工,那我就歇下了。”
江不夜面無表情:“又想去賭?”
月千裡其人,以江不夜這些時日對他的了解,八個字足以概括所有:吹牛上瘾,好賭成性。
芙蕖鎮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此人經常混迹賭坊和茶館,出了名的遊手好閑,還逢人便吹自己是某某世家大派流落在外的公子,衆人看他的臉和周身氣質,這謊話便成了三分真,在加上他實在是能說會道、口齒極其伶俐,硬生生又将那些真真假假的故事編的讓人再信七分。
江不夜最初信了,後來從阿福那裡得知月千裡的身世氣的半晌無言。
月千裡不樂意了:“樂子事,怎麼能以賭字一概而論。”
江不夜不欲與他繼續鬥嘴,餘光卻已經看見一抹白色影子,有意四兩撥千斤一般的提醒道:“今日阿福去冼川渡口接人,你若是不想被耳提面命,便老老實實呆在這裡哪裡都不要去。”
月千裡聞言打了個寒顫,聲音都弱了一點:“他不是出遠門了嗎?我算了算,最多也該芙蓉節後才能回來,怎麼會這麼快!”
“你很不想我回來嗎?”
另一道輕輕柔柔的聲音從耳根子邊炸開,月千裡條件反射就想要躲到人身後去,江不夜卻低頭看他,挪了挪身子,擺明了不讓他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