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千裡往趙府去,卻心緒微亂,江不夜把他當做朋友?他不煩自己了?這樣算起來,他也算江不夜失憶以後的第一個朋友了,他有多少個朋友,如果他朋友很多,我又在他心裡排第幾個?
月千裡想着想着,笑了一下。
趙府的下人遙遙看見他跑來了,立刻就開了門,其中一個道:“月公子,家主在正廳等你。”
月千裡道好,他想這大門敞開,莫不是趙靖已經全将人送走了?
他腳步飛快到了正廳,原本淩亂的桌席早已被人收拾幹淨,此時正廳空曠,貼在牆上的大紅喜字掉了一半,在空中輕晃,頗有些人走茶涼的寂寥感,仿佛昨夜的熱鬧勁全是一場空空如也的夢。
正廳中除了趙靖,還有流火山莊的杜浮越和百曉生等人,以及幾個衣着不一想必是無門無派的遊俠,杜浮越手中一柄重錘,月千裡皺起眉,看見正廳中幾個被杜浮越砸出來的大坑,邊緣處甚至帶着點燒焦的火星,是[墜流火]的招式,他們剛剛打架了?
趙靖見他來了,站起身:“如何?”
月千裡先行一禮,随後道:“沒找到,倒是知道一個消息:昨日寅時,關骞帶人将冼川漁船上的一戶人家的養女江漁兒抓走送到了縣知府的徐堯那裡,而且,一個月前,關家人試圖上面找徐堯要說法,被一個會武功的江湖打手打回來了。”
杜浮越表情微變。
趙靖道:“恐怕是因為關微甯。”
月千裡點頭:“大堂那裡的打鬥痕迹,莫非是出了什麼事?”
杜浮越将那柄重錘掄起扛到肩上:“這些人,吵着嚷着讓趙師兄放他們離開,場面實在混亂,我就随便使了兩招叫他們閉嘴。”
月千裡腹诽:你流火山莊[墜流火]使的是千斤大錘,恐怕一圈掄下去,在場的普通人不止閉嘴。
趙靖說:“我已去看過關闫,慘狀及其吓人,一張臉不知是被重物砸爛還是被人打歪,鼻梁骨徹底碎了,左眼徹底看不清,雙腿更是被活生生折斷,不知道還能不能醒過來。”
月千裡聽見問:“是那個白衣蒙面人打的?”
趙靖搖頭:“不知,或許。”
月千裡想起來被自己忽略的一事,繼續追問道:“趙叔可願告知,昨日在堂前與關家主是否發生了某些口角?”
趙靖原本已經忘了,此刻突然想起來,神情變化:“并非口角,而是他讓我盡快将答應讓關微甯嫁給趙栩的協定酬勞給他,我說婚後再議,現在看來有些不對勁。”
衆人全看向他。
趙靖道:“他當時過于急切,像是被人催着趕着來。”
月千裡思忱:“難道是徐堯?趙叔,是何協定?”
趙靖怒斥道:“他關家開出條件,要關微甯嫁給趙栩可以,但成親之後,得把我趙家在胭城三處地産,兩處私宅盡數給他。”
“據我所知,他關家與胭城并無貿易往來,為何會要趙家在胭城的地産,如果是徐堯要的,恐怕才是真的。”月千裡道,“徐堯恐怕是想再升高位,從關家嘗到了壟斷商貿的甜頭。”
趙靖眯眼:“無論如何,等栩兒醒了,将昨日發生的事情都說個清楚,我也必然會去找徐堯說個清楚。”
杜浮越看趙靖神情不快,對月千裡道:“不知千裡可知那江湖打手是何模樣?”
月千裡稍怔:“何故問此事?”
杜浮越對着他和趙靖抱拳沉聲道:“如若不出我所料……這人恐怕是我要找的人,恐怕我和我的幾位師弟都認識。”
趙靖皺眉道:“什麼人?”
杜浮越:“此人恐怕是徐般,亦是我流火山莊新一屆弟子之一。”
“徐般?徐堯的兒子?”趙靖一震,将手中的珠串開始盤起來,代表着他的不解與淩亂,“我倒從未聽徐堯說起,他竟然将自己的兒子送去流火山莊習武去了。”
杜浮越對趙靖面露凝重:“此事說來話長……上月我流火山莊首席大弟子不知為何突然暴斃而亡,死前最後見的一面就是徐般,我與其餘同門正是奉師父的命令一路追至此地來後失了頭緒,剛好師父等人傳信與我,說師兄在此地正有喜事臨門,我等便得令前來祝賀,其實亦有求助之意。”
百曉生在角落裡瞪大了眼,追上去問:“你所說可屬實,果真是不明所以,暴斃而亡?”
杜浮越道自然,百曉生心事重重,暗道不好,月千裡見他神色奇怪,直言:“你若也知道些什麼,不妨直說。”
百曉生卻展扇回避,含糊道:“我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
百曉生豈可說不知曉?
杜浮越嗓門粗犷,見不得他在此刻吞吞吐吐,一揮大錘砸在他腳前的地上,氣勢渾厚,揮捶見隐隐帶着火星四射,百曉生身前瞬間便被砸出了個大坑,臉色青青白白:“并非我不想說,隻是此事不容我說提起的禁忌,萬一出了事,在座各位,誰都逃不了。”
月千裡的心不知為何微微提起。
趙靖大手一揮:“何須害怕!”
他流火山莊子弟向來俠肝義膽,無所畏懼,不用在此含糊不語。
百曉生咳嗽幾聲道:“這這這……這突然暴斃的事情,其實一月前便已經開始陸續出現,千佛寺懷遠、百慧門箜篌、皇甫家的皇甫長珩,全是不知所由,走火入魔,暴斃而亡,就是,就是如今江湖上有人傳言,隻是傳言,我亦不知真假,真的,我什麼都不知道,傳言說……”
衆人都盯着他,百曉生一咬牙,閉眼喊道:“傳言說,是因為[天地無私]重現于世了!”
在場所有人原地石化,瞬間,滿堂皆靜。
月千裡感覺被一道悶雷震了滿身,全身血液先是停住,随後如同洪水一般瘋狂的沖向自己的大腦,四肢百骸竟然戰栗起來,忍不住想要齒關打顫。
他控制不住的扯出一個令人發毛的微笑,像是面具破了一角,露出裡面發黑而瘋狂的内裡來,語調幽微道:“你說,[天地無私]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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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滿樓。
阿福端着做好的膳食走進後堂,小心翼翼慢慢的端着生怕魚片粥撒了,走到門口,他用耳朵聽了聽,見裡面沒聲,放心的用頭往門上磕了磕,樓月滿的聲音從裡面傳來,帶着笑:“阿福?門沒關,進來吧。”
阿福便用胖墩墩的身體擠開門邁進來,樓月滿放下書,看了看破曉的天色:“你說千裡他們怎麼還不回來,莫非是見到心上人嫁人太過傷心,躲在角落裡哭嗎?”
阿福比劃着:街上都在說,昨夜趙府小公子被刺重傷,昏迷不醒,關小姐被人擄走不知所蹤生死未蔔,恐怕千裡還留在趙小公子那兒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