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渾渾噩噩地躺在地上隻想着死。
有聲音在耳邊不停的打着轉,讓他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
但後來那聲音又出現在他耳邊。
他擡起頭,猩紅的眼眶仰頭看着披着一身蓑衣帶着錐帽的人。
一開始是細雨,随後開始變成瓢潑大雨,将地上的血迹沖刷成一條渾濁不堪的長河。
他在雨中,見這鬥笠人蹲下身來道:“你想報仇嗎?”
他想。
他想。
他想!
關家殺他父母,他便要拼了這一條命,也要将關家上下全部殺幹淨,給他爹娘陪葬!!
大雨滂沱,将他的視線沖的模糊不清,他好像是看面前這鬥笠人笑了,又好像是沒笑,它的聲音及其小,連語調都被大雨沖刷的有些聽不清楚,但薛羨硬生生聽清了。
他說,我幫你。
大雨之後,他将爹娘的屍體背回去,找了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安安靜靜的葬下了。
此後冼川江邊的小屋子,隻有他孤零零一人居住。
李窈他再也不曾見過,自然而然也不知她去向。
他為父母立好碑,轉頭,那鬥笠人給他一本功法,聲音聽起來十分沙啞。
“你若想報仇,首先得會武,這東西你會用上的。”
“你為何要幫我?”薛羨盯着它,不知道這人究竟是何人,又為何要幫自己這個不過十一二歲的少年,他一無所有,這人又是否對他有所圖謀?
此人笑了一聲,說了一句他聽不懂的話。
“我平生,最厭惡此等事。”
薛羨接過它給的那本書,對方卻已經驟然消失了,留下一句。
“你從來沒見過我。”
……
複仇沒那麼容易,但他當時還太天真,他隻想要報複關家,隻想讓關家狠狠受罰,他不至于一步走到窮途末路。
偏偏直到他去徐堯府中擔任代筆文書,徐堯待他溫和客氣,雖然亦有輕蔑,但他卻借此生了個妄想,也許他不必親自動手,也許他可以借徐堯,借官府懲治關家。
直到從他的房間裡整理出了一份卷宗。
這卷宗上記載的,正式當年他父母被關家害死的事情。
隻是無論他如何猜測卻始終想不到,徐堯竟然是故意遮掩,才導緻他爹娘被害慘死這麼多年無人問津無人敢說一句真相,敢鳴一個不公!
關家不僅什麼事情也沒有,更是随便幾句意外失事淹死草草了事。
他最後一絲僅存的善念也被徹底碾碎。
他将那卷案宗帶走了。
徐堯從一界小官當上了縣知府,與關家生了龃龉,開始争奪冼川的江河之利時,他發現機會來了。
他要好好下這十年蟄伏的一盤棋,不動神色個,讓關闫和徐堯自相殘殺,互相揭底。
但他自己又沒有想到,會把關微甯牽扯進這樁樁件件,最後剪不斷理還亂,竟然連自己也搞糊塗了。
第一次見她在芙蕖鎮近郊的山上寺廟的一棵桃樹下。
那裡香火寥寥,隻有她十年如一日的上山為自己早逝的母親祈福,關微甯當時穿着一身綠柳長裙,頭戴翠蝶钗,關家如此鋪張浪費,她卻偏樸素至極。
但容色姝麗,便是略施粉黛也冒昧無雙,就在那顆桃樹下默默祈禱。
他故意走近,裝作是迷路的香客打擾她:“姑娘,可否知道去正殿的路怎麼走?”
關微甯轉過頭來,停止祈禱,端的是大家閨秀一般溫婉淑德,往後避了避,輕聲道:“公子怎會不知道正殿,通往此地的路,隻有路過正殿門口的那座大佛才可入内。”
他被戳穿也不惱,沒臉沒皮道:“是嗎?我沒注意,不知姑娘你在這顆桃樹下求什麼?姻緣嗎?”
關微甯搖頭,露出一抹怡然的微笑道:“非也。”
他見她笑了,不知為何心中一動,客客氣氣的好奇問了一句:“不是嗎?桃樹下不求姻緣求什麼?”
關微甯道:“難道女子就隻能被規定求姻緣嗎?為自己、為朋友、為芊芊世界而祈願,難道不可?”
他一怔,随之失笑道:“确實如此,如姑娘這般的想法怕是在這世道十分少見,如今世道,女子能覓一方良婿已經是十分不易,談何關心己身?”
關微甯想了想道:“或許這世間絕大多數女子都身不由己隻能随波逐流嫁作人婦勞碌一生,但我想,她們亦并非不關心已身,如果能給他們選擇的權利,我想大千世界定然也能有她們的一方小天地。”
他為她這思想感到訝異,越想越覺得有趣:“是嗎?那姑娘呢,若是你也能選,你也會選擇建立自己的一方小天地嗎?”
關微甯淡淡一笑,并不說話。
他感覺心被撓了一下,她這一番話語實在是驚駭非常及其有趣,哪裡像是深閨女子所能說出來的。
她們一生困于宅院談何渡己。
關微甯卻說不然。
他想,這是他所遇見過的,最非同一般的女子。
她有着非同一般的思想,這思想讓她在四方天地裡化作一隻翩翩振翅的蝴蝶,随時随地都能飛出宅院,掙脫束縛,自由自在的去看世間萬千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