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趙家卻是燈火通明。
關微甯早間去見了趙栩,見趙栩雖然面容還有些蒼白,但是能說會跳,一如從前,才終于安下一顆心來,再去前廳拜會趙靖。
趙靖已經知道前因後果,如今關家滅門,隻剩下關微甯一介弱女子,便是再多苛責的話也終不能說出口,見她身形清瘦,還關切的問了一句:“微甯要不要在我趙家休息一晚,你與趙栩也算是拜了堂,就算是……也可以稱呼我一聲父親。”
關微甯對趙靖規規整整的行了謝禮,擡起頭笑了笑,聲音輕輕的:“微甯自知實在是多牽累趙家,也自知對不起趙栩和趙叔,雖然關家上下都已經被薛羨殺了個幹淨,卻還有一些産業積蓄,我無心家業,如若趙叔不嫌棄,微甯便把這些都作賠禮,懇請趙叔收下。”
趙靖怎肯收:“萬萬不可!”
關微甯執意要他收,趙靖卻堅決不肯收,趙栩趕來時,隻看見他爹着實慌亂不已,關微甯卻難得強硬,簡直像見了奇觀一般:“爹,微甯,你們幹嘛呢?”
趙靖一見趙栩,頭一回竟然有喜出望外之感,對着趙栩道:“栩兒,還不快将微甯帶去安置一晚……微甯,你與趙栩是同齡人,想必是多有話題聊的,我如今還有更重要的事情,你先去找他聊聊如何。”
關微甯見狀,也不好意思在繼續糾纏下去,若是說動趙栩也可,隻是她還有一個問題:“我聽聞趙叔抓到了我那逃走的侍女雀枝,不知……我可否見見?”
趙靖捋了一把胡子道:“這個現在怕是不方便,你那侍女雀枝現下正在被銀甲衛提審,恐怕不能,等會兒他們或許還要問你一些關于薛羨之事。”
關微甯躬身道:“那我便等在這裡,多謝趙叔。”
趙靖心想關微甯留在這裡也好,于是便将自己兒子提過來:“你與微甯說說話,把你那副熊樣子給我收收!”
趙栩又是挨訓,不由得瞪了一眼,心想我能和關微甯聊什麼呀,一個大家閨秀,一個纨绔草包,哪裡配的上了?
豈料關微甯看見他手裡的玩意兒,輕聲問:“趙公子,不知你手中拿的是什麼東西?”
趙栩聽見,看了自己手中一個不知道丁關家從哪裡給他找來的一隻機關雀道:“這個,這個是用機關之術……”
見他們有話可說,趙靖微微松了一口氣,轉頭進了正廳。
夜色昏黑,正廳左右卻俱是點了十幾隻蠟燭燒着,将整個正廳照的寬闊敞亮,有些刺眼。
坐在正廳上首的正是今日在大街上穿着一身暗紅色飛魚服的韓君,兩個持戟而立的銀甲衛就站在他身後,冰冷高大,十分不近人情,在這燭火中莫名有一股威壓之感。
趙靖走進去,将簾子放下時隻聽見一聲及其細弱的輕響。
他咳嗽兩聲,坐在韓君下側道:“早先在街上實在是不方便便沒有問,敢問閣下可是劉相派來的,我今日才送去中都的信件應該到不了如此之快……”
韓君說非也:“我們并非是劉相差遣而來,隻是正好在這附近接到命令,過來順便解決此事。”
趙靖:“不知可否容鄙人一問,是哪位貴人幫忙傳的命令,銀甲衛如此神速,實在是讓人感激非常。”
韓君卻隻是笑而不語,他轉過頭去看着地上那瑟瑟發抖的幾人,對着那穿紅色嫁衣的侍女道:“我且問你,你可知薛羨此人究竟從哪裡來?”
雀枝隻是搖頭。
趙靖道:“你為何被我們抓了回來還要替薛羨隐瞞他将關微甯關在了何處,你又還有什麼瞞着,說!”
雀枝真的不知道了,聽聞薛羨已死,便是最後一點心思也死了,隻是道:“我是真的不知。”
不知道這話,外面的關微甯聽到,又作何感想。
韓君道:“你可知他屠了關家上下一百二十八口人,你還敢替他說話,也不怕死嗎?”
雀枝沉默:“縱使回答千遍百遍,我也不知道。”
韓君嗤了一聲,隻揮了揮手,讓身後的一個銀甲衛将人帶走:“既然不知情,便交由這邊的衙門按律審理吧。”
銀甲衛領命,不顧雀枝掙紮便将人帶走。
韓君道:“那你們呢,可知薛羨此人從哪裡來?”
這正廳之中,除了雀枝,便還剩下兩個人。
一個是渾然不知面色一反常态驚惶的徐堯,哪裡還有在徐府作威作福的模樣,還有一個,便是自被銀甲衛從徐府中帶出來才轉醒茫然無措的徐般。
他被江不夜打的鼻青臉腫,簡直完全不知今夕何夕,隻是聽見問話都還反應不過來,看着徐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韓君又問了一遍,見兩人誰也不說話,有些不耐道:“不知道,還是不願說?”
隻聽見徐堯尖細的聲線帶着顫抖竭力鎮定道:“薛羨是我府中一個代筆文書,但他究竟是從哪裡來的,我确實不知,這些事情,我一貫都隻是交給下人去做的。”
韓君隻是笑。
徐般卻感覺冷汗驟然滑下,一顆心左右搖擺慌亂極了。
因為面前盤問他的不是别人,是銀甲衛。
他将流火山莊大弟子柳多情害死,那流火山莊派人追到這裡來,還打了他一拳,當時他卻并不怕,無他,杜浮越等人與他也不過隻能算是私人仇怨而已。
但銀甲衛來了便不一樣了。
江湖門派處理江湖事,銀甲衛卻專管勾結江湖人士興風作浪的官僚大臣。
搞不好,他爹在這裡也要沒命。
想到這裡,徐般咬牙道:“我爹确實是什麼也不知情,我也是隻知道這薛羨是一個代筆文書。”
韓君道:“那薛羨讓你假扮千面三生君,給了你什麼好處?”
徐般剛想撒謊,卻在轉瞬看見韓君手上的東西,立刻瞪大了眼。
韓君将那本[天地無私]劍譜随便翻了翻,笑道:“這東西,可是他給你的?”
徐般想,恐怕什麼都瞞不過面前這銀甲衛的眼睛,他隻能承認:“是。”
韓君見他還算是識相,将手中那東西丢給了身後的銀甲衛道:“你可知,天風朝律例,但凡民衆私下買賣、印刷江湖邪術,均當斬。”
徐般心髒狂跳起來:“什麼律例,我怎麼沒聽說過這麼一條律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