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為心裡面對江不夜有些不自在,加之和樓月滿拌嘴冷戰,月千裡後面兩天都往外跑,先去找趙栩,又去找關微甯。
關微甯雖然想要完成自己的心願去看看世界,但是卻現下不由得分身乏術,關家上下一百多口人,除了關闫關骞等,還有一些來關家做工的侍女,下人,守衛,他們自然也有自己的父母親人,關微甯努力想辦法安撫他們,不由得身心俱疲。
那些前來鬧事的人自知自家兒女也曾經借關家作威作福,拿了銀錢便四散開來閉口不言,關微甯還算是好受。
隻是偌大的關家,曾經有多熱鬧,現在便是有多寂寥荒涼,關家死了這麼多人,關微甯自然是不會再回去,尋了關家另一處郊外的房産先行歇下,她找了人幫忙算關家現行家産,月千裡和趙栩來找她時,隻見她小院裡來來往往十多個會計算賬,厚重的卷軸亂七八糟的撲了滿地。
關微甯就在其中,如今沒有關闫在管她,她不免也随意了一些,穿了一件簡單至極的齊腰襦裙,卻不再是綠色,而是嫩黃,讓她看起來氣色好了不少。
趙栩這幾日似乎跟關微甯的關系變得好了不少,特意叫上月千裡來的,進門便道:“微甯,我叫千裡來了!”
關微甯看見他們笑了笑:“這院子裡有些亂,進裡屋說吧。”
月千裡不露聲色的打量了一下她,見她雖然有些倦容,但終歸時心性堅韌,内心強大,沒有過多悲傷,才終于放下心來。
關微甯如今沒有侍女,就像是以一個普通女子,為他們倒了一壺清茶,有些不好意思道:“這裡隻是個臨時歇腳的地方,多有怠慢。”
月千裡說不用:“無須如此,隻是外面那些人是在幹什麼?”
關微甯坐下道:“我想将關家剩下的地産家業捐贈出去,給芙蕖鎮一些困難人家一些補貼,略盡綿薄之力罷了,算是我關家最後能做的一點贖罪之事。”
她神色坦然,想來是已經打算好了,月千裡便不再多言,又問她之後準備幹嘛。
關微甯臉上露出一點溫柔的笑,娓娓道來道:“這幾日我與趙栩讨論過了,我列好了一張圖,準備去那些地方轉轉。”
“你要離開芙蕖鎮多久,還會回來嗎?”
關微甯想了想:“不知道會離開多久,但定然會回來看看的。”
她有些俏皮的眨了一下眼:“畢竟,趙栩、千裡還有江漁兒,你們可都在這裡,我雖然在芙蕖鎮并無多少姐妹朋友,但亦有一些真心待我之人,她們也會念我,等我回來的。”
月千裡說好。
于是屋子裡一時便靜下來。
趙栩将茶喝完,一點也不在乎的用袖子擦了擦嘴道:“微甯,你上次說讓我給你帶其他機關造物,我給你弄來了。”
趙栩從随身的袋子裡逃出來一個活靈活現的青蛙,将他放在地上,轉動身後的機關,隻見那青蛙驟然來了一聲石破驚天的叫聲:“呱!”
月千裡爆笑:“趙栩,你這是什麼玩意兒啊?”
關微甯亦是忍俊不禁笑起來:“趙栩,這竟然能發出聲音麼?好神奇。”
趙栩聽見關微甯誇他,不由得挺了挺胸膛,跟孔雀開屏一般道:“他不止會叫呢,他還會跳。”
他話音剛落,隻看見那地上木頭做的青蛙果然動起來了,一蹦三尺高,着實神奇,隻是蹦起來便有些停不住,跳着跳着,開始往門外跳去,趙栩想要将它抓回來,偏偏不知道這東西是不是開了靈智一般回回躲過,趙栩一個沒抓穩,它便跳到門外一片草叢裡去了。
趙栩有些窘迫:“你等等,我去把他抓回來。”
他氣勢洶洶的出了門,于是屋子裡便又隻剩下了月千裡和關微甯。
月千裡在這安谧的氣氛裡隐隐察覺到,關微甯似乎是有話想與她說,他剛這樣想着,關微甯果不其然便開口了,隻是這開口帶着幾分打趣:“小神仙?”
月千裡想,她果然是知道了。
隻是他自己也沒注意到,關微甯叫她小神仙,卻不如江不夜叫他小神仙來的慌亂,他故意裝作什麼也不知道:“什麼?”
關微甯也不戳穿他,搖頭失笑,聲音輕軟:“你說命運可真是神奇,你可曾還記得,我幼時給過你一顆糖?”
月千裡自然是記得:“當然。”
那時候他還不會說話,本來也跟懶得跟那些人計較,沒想到關微甯跟神兵天降一般,不僅幫他趕跑了那些人,還給了他一顆糖。
他喜歡吃糖。
關微甯道:“沒想到,我幫了你一次,兜兜轉轉,你又救了我好幾次,你同我說的話,我記住了,往後也會一直記住的,你恐怕不知道,它能發揮多大的力量。”
她最初也隻是個弱女子,也隻是個深閨人,但是,一切都從那一天改變了,從此以後,她乘風借力,終于可以掙脫束縛,飛的高高的,看的遠遠的。
她心中很感謝。
“不過,我會替你保密的。“她道。
月千裡見了,也忍不住笑起來,聲音清脆道:”那小神仙就多謝微甯小姐了。“
趙栩這時候進來,拿着那隻還在呱呱亂叫的機關蛙,卻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們都像是說了些什麼開心的事情,俱是帶着讓人見了便不由自主也想笑起來的面容。
他故作生氣道:“你們剛剛說些什麼呢?”
沒什麼,月千裡想,隻是隐瞞了一個秘密罷了。
一個他會武功的小秘密。
*
同趙栩從關微甯處出來,外面已經開始下起朦胧小雨,月千裡同趙栩一人打了一把油紙傘,踩着有些濕滑的青石闆路回去,雨滴在傘上濺出漂亮的水花。
他從朦胧細雨裡隐隐聽見駿馬踏過地面的噔噔聲便遠眺看了幾眼,才看見見趙府門口銀甲衛全上了馬,飛馳而去,就這樣平淡無奇的從芙蕖鎮離開了。
趙靖和丁管家站在門口打着傘,同最後的韓君說了些話後,韓君便跨上馬在趙靖的拜别中離開,隻剩下一身暗紅飛魚服在朦胧細雨中十分醒目。
月千裡沉思片刻笑問:“你爹可有跟你說為何銀甲衛會來?”
趙栩撇撇嘴,聽見他爹便有些不高興,但還是道:“問了,他說當時你們從徐府出來,他讓丁管家差人送了一封信去中都給劉丞相……我爹說曾經劉丞相幾十年前去流火山莊時被他救過一命,說以後如若有事可以找他幫忙。”
月千裡眨眨眼:“所以趙叔寫信是想讓劉相幫忙處理徐堯和徐般?”
趙栩說應該是。
月千裡心想怪哉,從芙蕖鎮送到中都的書信不可能這麼快,而且就算是趙叔想要劉向請銀甲衛解決徐家父子,銀甲衛也不可能如此兵貴神速。
趙栩哦了一聲,天真無邪道:“我爹說劉相應該是沒收到信,他說那個銀甲衛頭頭韓君正好在這附近,可能是周圍的哪個官讓他來的。”
月千裡錘了他一拳:“你在說什麼廢話,銀甲衛怎麼可能是普通縣官能夠号令的。”隻有更大的人物,更靠近天琅閣的人物,才有可能調令銀甲衛,會是誰呢?
趙栩吃痛哼哼:“我哪裡知道,我爹自言自語,我也就聽了這麼多。”
月千裡收回手,若有所思。
銀甲衛來的如此神速,隻能證明兩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趙叔寫的信恐怕半路被可以号令銀甲衛的大人物截了,那人知道這邊有江湖人和地方官吏勾結便讓銀甲衛來處理。
第二件事情,這附近定然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必須得讓銀甲衛親自前來調查一番,才離的如此之近。
他眼神變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