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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千裡在柳無生那裡待了太久,從醫館出來時太陽都快落了,想到江不夜一個人孤零零被他扔到酒樓,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到酒樓門口,人未到聲先至:“掌櫃,我來接我朋友……”
他腳步驟然一停。
這大堂裡一片淩亂,桌椅全翻,瑟瑟發抖的掌櫃和店小二躲在櫃台後,其餘人更是緊貼着牆,有的甚至都翻窗逃走,深怕被波及。
那掌櫃見月千裡來了,簡直大喜到語無倫次,立刻叫苦連天道:“這位公子你終于來了!你朋友好像發瘋了……”
他一肚子苦未訴完,卻已經眼睜睜看見一條長闆凳朝着自己飛來就要砸中自己,吓得他大叫一聲,在被砸中之前緊緊閉上了眼!
完了完了!
掌櫃抖如糠篩。
但好一會兒,連個重物落地的聲響都沒聽見。
怎麼沒聲?
他聽見衆人倒吸一口涼氣!
掌櫃覺得不對,發着抖勉強睜開了一隻眼,瞬間也倒吸一口涼氣!
那長闆凳竟然被月千裡幾乎是四兩撥千斤一樣的勾住了!
他聽見身後的店小二張大了嘴,結巴和嘴瓢齊飛:“他究竟怎麼過來的……”
沒人看清他是怎麼從門口閃過來的,甚至都沒能看清他是怎麼将那根飛過來的長闆凳勾在了腳上。
好像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月千裡揚眉,腳尖一踢,那根闆凳便轟然飛出去,穩穩地停在被丢過來前所在的四方桌前一寸。
正好歸位。
掌櫃看呆了,連訴苦都忘了。
月千裡揪着他問道:“他這是怎麼了?”
他出門前江不夜還好好的,月千裡目光從一地狼籍裡收回來,落回到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身上。
江不夜站在大堂中央,他臉色有點不正常的泛紅,眼睛裡也帶着紅血絲。
無數個人在自己耳邊低語說話引得他頭劇痛。
好吵啊。
目光失焦,他忍不住想要将自己腦子裡的聲音趕出去,使勁的晃着頭,努力想要保持清醒。
就在這間隙,掌櫃一股腦兒倒豆子的把所有事情說出來。
原來是月千裡走了,掌櫃特意得了吩咐時不時瞅他一會兒,不過三刻,去看了江不夜一眼,發現他自己像是酒醒了坐起來。
他見他醒了便跟他說清楚月千裡等會兒回來接他,不知道是怎麼了,他忽然站起來就開始暴走胡亂砸東西,把酒樓裡的客人全都吓壞了!
先是皇甫昭,再是江不夜,簡直今天倒了大黴,連連遇到煞神!
月千裡聽完,見他們神色惶然怕的要命,恐怕不是故意诓他,而是真的不知道江不夜為什麼突然發狂。
月千裡轉頭,看着江不夜試探着叫了一下他:“小葉兒?”
江不夜擡起眼盯着他。
月千裡竟然被這一個眼神給硬生生止住了語調。
他眼睛很紅,像是一雙血瞳,裡面除了暴戾,竟然一絲清醒感情也無,像是一頭完全無法控制的野獸。
為什麼會這樣,是因為喝了酒?
月千裡暗罵自己一聲,要真是因為那杯酒,他就闖了大禍了。
江不夜沒有應他的話,盯着他的眼神像看一個獵物,下一秒,他悍然出拳!
他今日沒有背劍,全靠拳頭打架,月千裡一邊躲開他的拳頭往後極速褪去,一邊低吼着試圖喚回他的理智:“江不夜!看清楚我是誰!”
江不夜揮下來的拳頭停滞了一瞬,好像清醒了,一雙紅瞳盯着他,竟然被月千裡硬生生看出來求救與無助。
下一秒,江不夜叫出了他的名字。
“千裡。”
月千裡怔住。
千裡。
江不夜什麼時候這麼叫過他,他隻會叫冷冷淡淡的叫月千裡。
這一聲太輕易了,像是在心裡翻來覆去的說了好多好多遍,才到了如此脫口而出的程度,不由、也不允許月千裡不心悸。
但他好像就隻清醒了這一秒。
月千裡就在這毫無防備愣神的一瞬間,被江不夜的拳頭打中了小腹!
這一拳用了十成十力氣,幾乎是一瞬,月千裡就跟斷了線的風筝一樣飛了出去,撞到了四方桌上!
靠。
月千裡忍不住用芙蕖鎮鄉音說了句粗話,迅速從桌上一滾,半跪在了地上。
他将嘴角的血嫌棄的用袖子擦了擦,看着似乎也因為打中他而混亂不堪捂住頭的江不夜,簡直又氣又笑!
還真是一點不留情。
月千裡慢慢站起身來按着酸痛的肩膀轉了一下手臂,沖他勾了勾手指。
行,他決定要生氣了。
臉色白得像惡鬼,唇瓣卻被血染的殷紅,他沖江不夜笑像是綻開一朵妖緻又危險的荼蘼花,帶着無法言喻又幾乎緻命的吸引力,語調很輕。
“清醒後别怪我欺負你。”
他握拳,正欲沖上去好好修理一頓發狂的江不夜。
卻隻見江不夜衆目睽睽在身形一晃。
他捂着頭,看向月千裡的目光有一瞬間無助又茫然,嘴唇動了動,向月千裡的方向邁了一步,卻雙眼一閉,直直往地上倒去-----
被月千裡在千鈞一發之際接住了。
月千裡才發現他渾身幾乎驚人的燙,像是整個人都置身于火裡烤,燙到他接住江不夜的瞬間甚至差點脫手!
江不夜重重的靠在他身上,撞到他肋骨的傷又讓他痛的一陣扭曲龇牙咧嘴。
他扶住江不夜,心中一股郁氣,狠狠的掐了一下江不夜的腰。
發了瘋就睡。
可真有他的。
他又從自己的袋子裡掏出來一塊金子丢給酒樓掌櫃,賠禮道:“給掌櫃添麻煩了,今日之事無意為之,勿怪,勿怪。”
掌櫃擦擦金子忙不疊收進袖子裡連連應聲。
看着月千裡背起江不夜,撩起簾子,離開了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