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也行。”
少年的尾音拖的長而上揚,像是期盼好事發生之前裝模作樣的思考語調。
黎星斓望過去,張雲澗已輕輕閉上眼,靠在亭柱上,雖滿身血污,氣若遊絲,但他面容恬靜,甚至嘴角還有一絲不輕易被察覺的微笑。
這個人,給她的感覺,并非是笃信自己不會死,而是不在乎自己會不會死,甚至如果他真的會死的話,倒也是一件不錯的事。
雖然不正常,但對不正常的人來說,顯得還挺正常。
天黑下來,山間更冷了,最後一絲光亮正被山頂吞沒。
張雲澗渾身浴血,無聲無息,似乎已經死去。
他的血順着衣袖與裙角滴落,在亭中地面聚成了血泊,暮色下宛如一個黑洞。
黎星斓喚了他兩聲,他沒有回應。
于是她走過去探了探他的鼻息,似乎也什麼都沒感受到。
她輕輕觸碰了他,他的皮膚很冷,沒有常人的體溫,唯一不像屍體的地方,是還沒有僵硬。
不過,修仙者也會屍僵嗎?……
系統在她腦海深處一直處于上線狀态,但沒有聲音傳出,于是她解除了靜音。
“他死了嗎?”她問系統。
【沒有】
猜到了。
“一直這麼下去,也不會死嗎?”
除非還有人莫名其妙的出現,然後偏要救他。
【由于攻略者開局行為異常,系統預測已較之前發生偏離,張雲澗現在不會死,但他的追殺者極大概率仍會在不久後出現,請攻略者尋求自保】
尋求自保?
黎星斓擡首環顧黑沉沉的山體,除卻映在天邊的山尖輪廓,幾乎已看不清腳下的路了。
這是個修仙世界,比一般的深山老林危險數倍,遇見的不僅是野獸,還可能是妖獸。
她是個凡人,開場就在這裡,對周圍兩眼一抹黑,下山的路隻有一條,摸黑下山的話,運氣好天亮走下去,然後正好碰到追殺者一命嗚呼。
運氣不好的話,半道遇見野獸,直接一命嗚呼。
再說萬一又下雨……
她死了就是真死了,不是死遁,好不容易逃出宇宙荒原,她還是挺惜命的。
“你的建議是什麼?”
【在原來攻略方案中,張雲澗會反殺追殺者,在他身邊是攻略者保命的最優解,過程中亦能增進與張雲澗的距離】
黎星斓看了張雲澗一眼,他都傷成這樣了,竟然還能反殺,不愧是天命之人。
不過具體怎麼反殺的,資料裡沒有詳細記錄,畢竟資料隻是根據攻略者的任務報告總結的,并非是攻略者的日記。
正經人誰寫日記啊。
黎星斓搓了搓胳膊,這裡是真冷,她就算能順利往山下走,大約也會凍死在半路。
既然張雲澗不會死在這裡,那她自然要繼續攻略。
“算了。”她歎了口氣,“反正裙子已經髒了。”
她走過去,将張雲澗背起來,繼續往山上走,資料說走不了多遠,有一座荒廢的破廟。
上山的路并不好走,泥濘難行,深一腳淺一腳,還冷的人發抖。
【七号攻略者,雖然你不是本土修仙者,但擁有很不錯的身體素質】
“謝謝,給時空局幹了兩百多年苦活累活,練出來的。”
不會生病不會受傷,自然也不會腰肌勞損,這是在時空局唯一的好處。
安靜伏在少女背上的張雲澗輕輕睜開眼,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
黎星斓的烏發傾瀉如絲綢,落在他肩上,與他的發絲碰撞又分開,暈出微香。
部分青絲松松挽成一個發髻,以柏枝為簪固定住,卻垂下兩根暗紅的絲帶,被山風吹得飄拂,拂過他臉頰時,沾了他的血,混做一體。
這樣大紅大綠的豔麗,同以往的攻略者喜好似乎也不一樣呢。
這一個比之前來的果然更有趣。
她們都希望他活,唯獨她想他死。
她在想什麼呢?
他的神識如蛛絲一樣,順着她修長白皙的頸側攀爬,欲探入她識海中,查探她的真實想法。
這是搜魂術。
但他失敗了。
是太虛弱了麼……連一個凡人的識海也無法侵入……
在起伏颠簸的香氣裡,張雲澗再次阖上眸,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黎星斓停下腳步,看着黑夜裡出現在眼前的模糊不清的廟宇輪廓,就像一隻蹲在地上的野獸。
果然有一座“陰森破廟”,資料裡的評價,是前任攻略者的心聲。
她不再遲疑,加快腳步走了進去。
廟宇實在不知荒廢了多少年,圍牆都塌了,山門更是殘破,隻剩下四分之一。
黎星斓跨過高高的門檻進入時,濕涼的雜草在她光潔的小腿上劃出淺淺印子,有些發癢。
這廟宇本就不大,隻有一座小殿,也是漏風漏雨。
天太黑了,她隻能看清廟宇台上坐立的那尊佛像影子,猜測這個世界的佛祖也是釋迦摩尼。
左右還有三尊影子,實在看不清,也猜不到,不是惡鬼便是護法。
她用腳踢了踢,撥出一塊空地,将張雲澗小心放了下去。
“其他攻略者怎麼生火?”
【其他攻略者皆為修仙者,靈力可以生火】
“那我沒有靈力,難道鑽木取火?”
【或者摩擦生火,系統可以為你提供詳細方法】
黎星斓:“……”
好,很好。
風從破窗與門口灌進來,将經幡吹得獵獵作響,門窗合頁吱呀的摩擦聲令人牙酸,幾尊塑像在黑暗裡死死盯着她。
黎星斓打了個寒顫,冷的。
實在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