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吹奏的曲子,黎星斓從未聽過,但有種令人心靜的力量,每一聲曲調也不似從他指尖流出,而是附着在雨水上,與萬千雨點共鳴。
雨聲稀裡嘩啦的,敲打着靈力穹頂,到後來,已經蓋過了箫聲,顯得十分清脆,她若閉上眼,就仿佛在傘下聽雨。
黎星斓沒想到自己有一天聽人吹箫,還能聽出“大珠小珠落玉盤”之感,倒也是難得的體驗。
箫聲不知何時已停了,隻是天地間還餘音袅袅。
黎星斓尚未反應過來,張雲澗便已重新出現在她身邊。
“喜歡麼?”
“喜歡,如聽仙樂耳暫明。”
“你會吹麼?”
“不會。”
“嗯——”張雲澗望着那管玉箫歎息,“那倒是有些可惜了呢。”
“為什麼可惜?你可以教我。”
張雲澗将玉箫放入她手中,揚起一抹淺淺的笑。
“可惜,你現在還不會,說明你不想要它,又可惜,這一曲本是吹給你聽的,卻教别人也聽了去,所以隻能毀了。”
黎星斓不明所以,毀了什麼?箫還是……人?
張雲澗卻已握住她握玉箫的手,微涼之意覆在其溫熱的手背上,将她整隻手幾乎都包住了。
他在她耳畔輕笑:“這個捉迷藏的遊戲我已經失去了耐心,讓我們一起把他們找出來吧,準備好了麼?”
黎星斓不知他想做什麼,但點了點頭。
他的氣息落在耳側,攜着一陣微潮的鈴蘭花香,有些癢癢的。
“别閉眼,會很好看的。”
他的靈力從氣海中湧出,遊走于經脈,又通過手掌注入玉箫之中,玉箫的氣息不停增長,瑩瑩白光愈發刺眼起來。
“他在做什麼!”
陳婧面色微變。
夏澤神情也凝重起來,随即意識到什麼,喝道:“不好!他好像在引靈器自爆!”
“什麼!”陳婧失态,“那麼大的威力,就算不是一件中階靈器也至少是低階高品了吧!他竟然——敗家!敗家!”
早知此子這麼富有,她一開始就會直接殺人奪寶了!還活捉個屁!現在看那被浪費的符箓和靈器,簡直就像割自己肉一樣心疼!
大殿中一瞬間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中階靈器啊……
在場的弟子,有十之八九都沒資格擁有,就算是凝靈期的陳長老和夏長老,多年積蓄也頂多一兩件,兩三件,都是實力依仗,誰也不敢說舍得拿靈器自爆……在這區區元靈期少年手中,竟然随意爆掉了!
宋福驚恐喊道:“陳長老!夏師叔!陣法不穩了!”
維持陣法運轉的靈石中的靈力,根本無法支撐一件靈器爆炸帶來的沖擊,已經搖搖欲墜,陣旗嘩啦啦作響,陣盤也隐隐有些裂紋,随時都在被破壞的邊緣。
陳婧當機立斷,對殿外衆執法弟子喝道:“随我一同穩陣!”
“是!”
數十位元靈期弟子一同湧入,分别立在各個陣旗陣盤面前,同時向其中輸入靈力。
陳婧與夏澤也齊齊将手按在陣眼之上,靈力狂輸,盡力穩住陣法。
與陣法遙相呼應的鬼金山脈中,靈力依然越來越滿,越來越多,危險的氣息達到了巅峰。
原先的靈力雨絲化作普通的雨,現在那些普通的雨卻開始向上逆流,一部分回歸雲層中,一部分落回崖下深澗,最終消失不見。
天地間不再潮濕,連山風都似乎幹燥起來。
黎星斓的手還握在玉箫上,瑩瑩玉色泛起的白光已變得耀眼,仿佛一輪皎月。
以這管玉箫為中心,一股強大的力量迅速向四周擴散,而她手中握着的那管玉箫,開始顫動,不停地顫動,幅度越來越大,頻率越來越高,像是有了生命。
若非張雲澗與她一同握住,她很懷疑這玉箫在下一秒便要脫手而去。
随後她聽到了低鳴,高亢的低鳴,就像有人在耳邊小聲尖叫。
不過這有些刺耳的聲音很快被一聲清越的笑掩蓋了。
張雲澗的聲音清晰地傳入她耳中。
“中階靈器不會生出器靈,應該是這箫的主人,還殘留了一絲神識,躲在靈器深處,連我也尚未發現。”
他修長的手指在箫身上一敲,頓時那高亢的低鳴轉為了低沉的悲鳴,似乎已意識到己身窮途末路,向他們,或向世間,發出最後一聲哭泣。
随着這聲哭泣出現的,是逐漸在玉箫上蔓延的裂痕,如同蛛網般遍布,且很神奇的,那些紋路中竟溢出血色。
好像張雲澗即将捏碎的不是一管玉箫,而是一截人的臂膀。
他似乎也沒想到,輕輕挑了下眉,笑道:“有趣,不過可惜了。”
黎星斓手中捏着的玉箫驟然消散,手感有些類似于氣球被紮破了。
在她眼前,一團白光憑空聚攏在一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劃向半空,在陰沉的天光下,砰得一聲,爆發出一輪極亮的光芒來,隻是那光并不刺眼,可以直視。
一瞬間,天地萬物都被照亮了,一切變得清晰可見。
就像黑沉的夜晚,海面忽然升起一輪碩大的圓月,又像一個盲人忽然睜開了眼睛。
緊接着這團光芒又極快消散,在迅速暗下來的天空上,化作星星點點的碎芒,如群星一般閃耀。
黎星斓睜大眼欣賞足了這場奇觀,望着持續閃爍的靈器餘燼,耳邊還回蕩着方才那聲巨響,好在因她自己的護體靈光與張雲澗的護體靈光雙重保護下,并未損傷她脆弱的耳膜。
張雲澗低垂着眸子,墨黑的瞳如寶石般透亮。
他笑着問:“好看麼?我送你的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