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看上去是一間數據儲存室。
擁擠,明亮,井井有條。
沒有意義。
被記錄下來的事情所填滿,除了數據之外空無一物,海格特坐在裡面,閱讀手裡厚重的數據闆。
一遍又一遍,翻來覆去地仔細閱讀。
直到那些關于塞伯坦人的故事徹底被刻進數據庫,重複閱讀的行為無聊得發膩。
可即便他放下手裡的數據闆,坐在空間裡發呆,不去查看數據,也不翻找記憶,任由思維電路流淌,僅僅是就這樣坐着。
到頭來,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思考關于塞伯坦人的事。
這樣的思考也沒有意義。
他心裡清楚,但時間還是用不完。
那就繼續閱讀吧。
這樣想着,手指伸向數據闆的時候——
“咚咚咚。”
某處,忽然響起一陣無禮的敲門聲。
被他人的存在介入,數據室的甯靜被擾亂,不過海格特倒也沒有特别生氣。
被打擾,或者沒有被打擾,其實也沒有太大的區别。
他走到那個看上去是門的地方,将它打開。
“……?”
外面沒有站人。
雖然沒找到敲門聲的來源,但這裡似乎是塞伯坦的街頭,明媚的黃矮星光亮透過雲層,從天際傾瀉而下,和屋内比起來稍微有些刺眼,曬得他的外甲都泛起暖意。
所幸光學鏡适應得很快,沒過多久,海格特就能打量起四周。
其樂融融。
安甯的普通街景。
就像是黃金年代初期的塞伯坦,但比當年那種夢幻般不切實際的華麗景象,又多了一絲平靜。
“……”
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在這裡的?
是從什麼時候進入的身後那間數據室……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存在的?
他有一瞬間感到疑惑,但很快又覺得無所謂。
畢竟就這麼站在人群中間,好像自己也成為其中一員似的。
隻是從剛才起,遠處就隐約能看到一座摩天大樓,海格特調出自己的内部數據,他想起那是議會大樓的方向,但它已經和記憶中出現了差異——在大樓周圍,原本禁止一般人士入内的區域,此刻卻飛着不少載具模式的人。
就連變形模式過去被評定為可抛棄階級的過往行人,看上去也沒有避開那個方向的意圖。
“打擾一下。”他叫住一個路過的人,“請問現在是誰在擔任領袖?”
“哈!?”
那人驚詫地脫口而出。
連這種事都不知道,肯定很奇怪。
“抱歉,我的記憶庫可能出了點——”
問題二字還未出口,那人就先一步給出了答案:
“什麼領袖?現在當然是霸天虎和汽車人的兩派共同執政,你連這都不知道,難道是剛從外面回塞伯坦?”
海格特笑了一下,不承認也不否定。
“那你真是判斷失誤,錯過太多了,戰争沒有真的打起來,因為各種各樣的緣故,最後就變成這樣。”
“原來如此,”海格特點點頭,若有所思地重複那個詞,“‘共同執政’。”
這是在無數種故事,無數種模拟結果裡都沒出現過的結局。
“為什麼現在會……”
行人已經離去,獨留下海格特一人站在街邊皺着眉沉思,他無法理解現狀,而就在這時,旁邊忽然傳來有些不懷好意的笑聲。
“看看誰來了,這不是那個自以為他牛得不行的機器嗎?”
海格特轉過頭,發現是旋刃。
“看你這樣子,獨自行動也快到極限了?但将塞伯坦人視為敵人,淪落至此也是活該,誰叫你把我數據化的。”
旋刃一邊說着,一邊往他手裡塞了什麼東西。
海格特低下頭,發現是個電子鐘。
“給你,先說好這可不是禮物,隻是我的任務而已,時間一到就會發生有趣的事,”他留下這個意義不明的東西,轉身就走,“我先走了。”
是世界不同的緣故嗎?
旋刃雖然還很瘋狂,但至少比他印象中要平和不少。
海格特有些無語地看着手中倒着走的電子鐘,猶豫了一下是否要将它扔了,但最後隻是把它收好。
他循着印象往前走,繼續觀察這個世界的情況。
顯然,兩個派别達成了不可思議的平衡。
他看到了不那麼忙碌的救護車在教授學生,已經改名漂移的死鎖正在質問想來旁聽的藥師有沒有身份證明。
看到紅蜘蛛的黨派在宣傳自己試圖推翻現在的制度,驚天雷和鬧翻天在支持他。
聲波和機器狗、激光鳥一起走在街道上,沒有人向那些獸形金剛投去異樣的目光,而他們也沒有因為感受到他人惡意而渾身警惕,隻是平和地聊着天。
方舟一号紀念廣場,鐵皮正在給新誕生的塞伯坦人講過去的戰鬥故事。
他在這個世界走了很久。
從白天到黑夜,又走到白天。
最後,回到議會大樓前。
守衛像是早就知道什麼,沒有攔他,于是海格特直接步入其中。
他看見在大廳一側的牆上貼着一些宣傳文件。
上面的内容大緻是,科學家天火的科研小組已經發表了新的科技倫理審查制度,正在廣征意見。
“你對此有什麼看法?”
身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天火自然而然地來到他旁邊,征詢起意見。
“我沒有任何看法。”
高大的白色科學家點點頭:“那等你想到再告訴我吧。”
“你現在可以從事科研工作了?”
“嗯,幸好現在的社會讓我不用特地強硬起來,也能發表與變形模式無關的想法……”他停頓了一下,“這個說法是不是太軟弱了。”
“不,”海格特搖搖頭,“你一點也不軟弱。”
甚至連溫和、溫吞也稱不上。
天火的性格更像是一種厚重而嚴苛的堅決——但這種嚴苛中,卻又包含某種對他所認可、堅持的事物的格外包容,于是顯得容易與軟弱混淆。
而實際上,他的初心隻是想守護好一台科學的結晶(機器)罷了。
“正是因為你一點也不軟弱,我才有機會走到現在。”
海格特的表情也放松下來。
“謝謝你。”
聽到這句感謝,天火有些複雜地笑了一下。
雖然還有很多想說的話,但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他隻是輕輕推了自己的小隊成員一把。
“繼續往上走吧。”天火說,“看看現在正在工作的那些人,我也要回到實驗室去了。”
海格特目送他離開,過了一會兒,也走向向上的樓梯。
——
片刻後,大樓上方的某個樓層。
在一間辦公室裡,海格特看到了警車。
察覺到有人過來,紅色角徽的戰術家從正在處理的事物中擡起頭,又在看到海格特的瞬間移開了視線。
他掩飾性地揉了揉眉心,歎了口氣。
“你知道那張照片的意義吧?”
他在說星象圖。
最初認識的那天,一切還沒發生的那個時候。
他們都說過什麼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