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傭工們已入酒樓暢飲的情報,蕭予戈和南楚杉更衣出發。
越往山靠近,光線就越發黯淡。等實實在在地踏上碎石土路,蕭予戈倒是險些跌了幾個跟頭,南楚杉卻走得穩穩當當,一如平常。
抵達史剛二人提及的區域時,月已爬上樹梢。南楚杉步子快,率先踩到平地,正想轉頭查看,就聽哎呦一聲,借助稍顯明亮的月光望去,隻見蕭予戈扶着腰倚靠一旁的大石頭慢騰騰地站起。
“大人可是有礙?”南楚杉站在原地略微探頭詢問。經過半晌,才聽得一句無妨。
蕭予戈慢悠悠挪到她身邊,拱手道:“勞師爺久候,感激不盡。”
“山路崎岖,大人還是小心為上。”
遊選提及的時刻到來又遠去,既不見狐火,也不見新的嬰骨,蕭予戈二人隻得無獲而返。
這回蕭予戈多了個心眼,能巴着大石頭就巴,不能巴就伸足先往前試探幾下再落腳,這般下來,比上山多費去一倍的工夫。
趕上城門禁閉,準确無誤地踩上城内的磚地後,蕭予戈不自主地舒出一大口長氣,對正捏着下巴思考的南楚杉道:“果然走山路還是白日最佳。”
南楚杉回神,微微一笑,“大人當真無恙?”
“除腳趾頭被鞋子磨得有點疼外,再無其他。”
“我在想,”南楚杉若有所思地盯着他,“大人因何罪名判王順發七日牢期?照大人先前所言,應當隻是他們的家務事而已。”
“他在公堂上扇了妻子一個嘴巴子。依着律法,凡于公堂上施暴者,判以三至十五日的牢期,本官可有記錯?”
南楚杉搖頭。
“本官應當再添他一個欺瞞父母官之罪,但見他妻子那時哭天搶地,卻是下不了這樣的狠心。”
“大人實乃心善之人。”
蕭予戈行了幾步,停在一戶糕餅店前,新出爐的甜香氣夾雜在夜色裡,又散在門口的長龍間。
“南師爺,若本官未弄錯的話,眼下已然入夜了罷?”
“環海縣的街市越是入夜越發熱鬧。”南楚杉撂下這話,前至小推車前買了一小袋糖炒栗子,順手給了蕭予戈兩顆。
“我娘說過,京城的街道一入夜便冷冷清清的,有時想出門吃碗陽春面都得等到天明。”
“天子腳下,最是含糊不得。”
南楚杉輕笑,“京城再繁華,但終究像個牢籠。待得久了,總有一天會被悶死。”
“師爺留神人多耳雜。”
“大人還不動手麼?湯婆婆的栗子趁熱最是好吃。”
她邊說邊用兩指往中間按壓栗殼,硬殼咔吧裂開,露出完整的黃色内仁,仰手倒在嘴裡,嚼得滿口生香。
蕭予戈吃完贈送的兩顆,自顧自地跑去湯婆婆處約了半斤,同南楚杉一道捧着紙袋子往百雀巷走去。
百雀巷家家戶戶門前都挂着兩個大紅燈籠,再往裡走一會兒便到南府後門。
南楚杉上前敲門,又轉頭對蕭予戈道:“謝大人一路護送,夜已加深,大人還是早些回縣衙歇息罷。”
“本官等師爺進屋後便走。”
話音方落,門吱呀開啟,伸出個小腦袋,在望見蕭予戈時先是一怔,随即将門開得更大些。
“大人可要進屋喝杯茶?”
蕭予戈借助燈籠光辨認出對方是南楚柳,忙道:“深夜拜訪,恐辱姑娘們名節,我還是不入為好。”
“那大人路上小心。”
蕭予戈點頭,轉身離去。
南楚柳迎了姐姐進屋,安好門鎖,問道:“今晚探查可有結果?”
“案子毫無進展,倒是發現點别的。”
“什麼?”
南楚杉一把将手中的糖炒栗子塞到她懷裡,“婆婆今天的栗子格外好吃,賞你了。”
“……”
翌日午後,蕭予戈在一攤公文前掰鮮肉餅喂小肉幹,小肉幹吃進一口就用腦袋蹭一下蕭予戈的指頭,等餅子吃完,它便自覺地跳下書桌躺在窗台上曬太陽。
南楚杉擡筆蘸墨,掃一眼眯縫起雙眼的小肉幹,“整日跟在大人身邊,它都快成精了。”
“成精了才好,能替本官抓老鼠。”蕭予戈提筆閱文,時不時在上頭圈點,拿過新一份讀了幾行後問道:“這起争地案怎就隻記錄了一半?”
“本案懸而未決,兩位事主一緻口徑要等新縣太爺上任後再行商讨。”
“此二人可還在縣内?”
“原告馮禮信近日出門赴考,算算時間,今日或可返回。”
“且派人通知他二人一句,若馮禮信歸來,即刻升堂。”
“是。”
日落西山,縣衙炊煙袅袅,馮禮信與周博海兩人才一前一後匆匆而至,南楚杉聞訊囑幫廚小工看火,大步流星地與傳信衙役趕回公堂。
馮禮信因連日考試,看着有些面黃肌瘦,與周博海白嫩的臉蛋形成鮮明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