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時,一行人迤逦到了崖頂,見有馬車等候,丁旭讓甘翎先行上車。
看她坐好,他對衆人道謝,又道:“不瞞諸位,在下姓丁,單名一個旭字,陪夫人來此料理些瑣事,卻被海寇追擊,現在海寇已斃,尚需報告知縣大人料理。”
按照原先的計劃,是要秘密告知知縣此事的,但現在被這多人撞見,再瞞也瞞不住,與其遮掩惹人猜測,不如實話實話。
不成想,這些話驚住了衆人,半天無人言語,最後還是那個郎中顫顫開口,“敢問閣下,可是鎮守過登州、現任羽林衛指揮使的威遠将軍!”
“正是在下!”
那郎中頓時站立不穩,跪倒在地,衆人亦然,傳說中的天人就這樣出現在面前,驚得他們再說不出話,唯有叩首而已。
丁旭攔住道:“此事緊急,耽擱不得,不知哪位可帶路去縣衙一趟?”
衆人皆是争先,丁旭便同着衆人去了,梅影則護着甘翎回了客棧。
一到客棧,甘翎就即刻收拾行裝,一面讓梅影去結算房錢。
梅影不解,“卻是為何?夫人!将軍還沒回來呢!”
“他自會去東門跟我們會合。”她道。
見他還沒反應過來,隻好又道,“子冉可是喜歡排場熱鬧的人?”
梅影搖頭。
“他此次來的差事,可需驚動知縣?”
梅影又搖頭。
“這就是了!他現在不得已亮了身份,一定再住不得的!”
她了然一笑,“咱們不能拖他後腿!否則想走就難了!”
果然,兩人剛離開客棧,就有聞風趕來的百姓要見威遠将軍與夫人,一撥接一撥的,小二都打發不及,直到天黑,确信将軍跟夫人都不在,這才陸續散去。
而丁旭在縣衙,細細寫了奏呈,請知縣派人送至京城大理寺,又請郎中診視過,确定身體無恙,這才沐浴更衣。
知縣說安排了壓驚接風宴,請他務必賞光。
他随口應下,卻在換好衣服後,說頗感乏累,要先休憩片時。
待到衆人離開,便留個紙條,翻窗越牆而去。
他匆匆趕回客棧,見門前人群洶洶,又聽小二說甚麼已經退房,當即再不耽誤,徑奔東門。一出東門,就見梅影立在大石旁,正焦急地張望門口,身邊停着輛馬車,還有自己的愛馬。
此時日已薄暮,衆鳥歸林。
聽着車外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甘翎心中一動,就要開窗探看,卻見廂門被推開,有人一下跳了進來。
她一驚,旋即就笑了,這笑旋即落進了一片滾燙的氣息中,她不覺顫抖,如孤木浮于海上,飄飄蕩蕩,蕩蕩漾漾,良久才靠了岸。
甘翎依靠在丁旭懷裡,聽着嗒嗒的馬蹄聲,道:“咱們可是回京城?”
“不,去雙橋鎮。”
适才在縣衙,他特意提出要給青石胡同那海寇陳屍宅院的主人緻歉并補償,雖說自己是因不識路,被圍堵在那兒,但到底弄髒了地方。
知縣連說不用,因為主人馬胄老公公不在家,此時正在雙橋鎮查看田地。
“雙橋鎮?”甘翎重複了一句,記起了甚麼,剛要開口,就聽他又道,“差事尚未辦完,得去那裡走一趟。”
她輕輕點頭,半響歎了口氣。
“怎麼了?”他問,握住她手的那隻手輕輕撚動,“可是累了?”
“以後,這種差事,能不能推掉?”她道,語氣裡是心有餘悸的擔憂。
“你是讓我抗旨麼?”他笑道。
她坐直了身子,仰臉看着那雙熠熠輝輝的眸子,急聲道:“不是直接回絕,找個借口啊,朝廷那麼多人呢,為何非要是你?又不是行軍打仗!”
“嗯,”他笑着應道,卻又道,“甚麼借口合适呢?說我身體不适?還是眷戀發妻?”
他故意說笑,她卻更急,一把捂住他嘴,“不成,這些不合适。”
她快快想了想,道,“就說你不擅長。術業有專攻,你是将軍,是行兵布陣保境安民的,其餘的就讓别人去做好了!我不信,偌大個朝廷,就沒個擅長的人!”
一頓又道,“也給别人立功的機會,不是嗎?”
“是,就聽夫人的。”他笑着攬她入懷,旋即換了話題,問她餓不餓。
甘翎搖頭,就聽他說自己餓了。
她立即從身側包袱裡拿了肉餅給他,又開了水囊,讓他喝水。
丁旭吃飽喝足,忽地笑道:“夫人,若我能重新領兵出征,你做我的糧草督運如何?”
甘翎一怔,笑着拍了拍他手,“我隻會刺繡,哪懂軍情要事!你休要拿我取笑!”
她看着他,眨了眨眼,“可是辦完這趟差,你就能回登州了?”語氣裡是滿滿的歡喜與期待。
他沉了聲音;“你就這麼盼着我離開?咱們剛成親,你就容不得我了?”
見他委屈巴巴的樣子,她笑出了聲,一下撲進他懷裡,緊緊抱住他,“傻瓜,你可是将軍啊!你去登州,我跟着你就是!”
他這才明白她是替他考量,也替兩人考量了,不僅心頭一顫,反手緊緊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