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翎立在原地,渾身顫抖,腦筋卻是異常清楚,大夫,擔架,繩索,這些都得先備起來才是,自己又走不開。
她想着立即大聲呼喊:“救命!救命!”
一連喊了數遍,終于引來了兩個石匠,甘翎立即拜托兩人,又拿出銀子酬謝。
兩人立即去了,臨走前還給甘翎指明了下到崖底的小路。
甘翎等不及梅影歸來,想了想,揀根樹枝放在地上,指向東北小路的所在,拿石頭壓好,便提步急急尋路而下。
崖底荊棘叢生,甘翎身上的水藍長袍很快就被扯劃破碎,她手裡握着木棍,邊走邊敲打草叢路面,蟾蜍、刺猬、長蛇從她腳邊跑過。
她邊走邊喊他的名字。
此時卻沒了回聲,連風聲都沒了,隻有她那急促的呼吸聲。
日光高高挂在天際,毫不吝啬地賜予萬物以明光與暖熱。她卻漸漸覺得身上冷了,聲音也越來越低。
嚓,她忽地踩上了甚麼濕滑的東西,一下失去平衡,人就直直撲摔在地。
觸地的瞬間,一股濃烈的水腥泥土氣沖進了鼻竅,激得她嘔吐不止,她就那樣趴在地上,如離水的魚,好半天才掙紮起來。
她坐在地上,發現面前是個水塘,塘邊蘆葦白如覆雪。看着,莫名的委屈湧上心頭,他,她的良人,她還能替他梳理白發麼?
“子冉,子冉!”她忍不住喊道,此時她的嗓子已經啞了,喊出的聲音便暗沉了許多,如即将油盡的燭焰。
“翎兒!”忽然,有人喚她。
雖隻低低的一聲,她卻聽的明白,是他!
“子冉,你在哪兒?”她一下有了力氣,拖着腿立起,焦急萬分地四顧急喊,“子冉,是我!”
卻是再無聲音,她強迫自己鎮定,仔細回想适才那聲音的方向,好像是左前方。
她立即奔向左前,她走得急,沒兩步又是一摔。這次摔得厲害,整個人撲進了蘆葦叢中。
蘆花簌簌,落了她滿身。
她胡亂撲棱着,試圖起身,卻一下抓住了一個綿軟的物件,她低頭,當即一驚,那是隻手,一隻大手。
她屏息,循着那手看去,頓時心就漏跳了一拍,那藏在蘆叢中的半張黑面,不是他又是誰?
甘翎拼盡全身力氣,把丁旭從水塘中拖了上來。
“子冉!”她急聲喚道,一面搖他。
“夫人,讓我來!”梅影趕到,一看到丁旭那渾身透濕的樣子,以為他嗆了水。
然而,他折騰半天,他也沒有吐出一口水來,也沒有聲息,隻有身體依舊溫熱,就像睡着了一般。
“子冉!”
看着他似要永遠沉睡的模樣,甘翎再忍不住,淚水沖出眼眶,滾滾而下。
她伏在他身上,抱緊他,撕心裂肺地哭喊:“不要扔下我,子冉!子冉!”
梅影側身,不忍再看。
良久,哭聲止住,取而代之的是窸窸窣窣之聲,梅影吃了一驚,急急回頭,就見甘翎從懷裡取出一個錦包,打開,拿起根銀針。
從百花胡同歸來,她思前想後,覺得隻憑麻藥不夠,若真遇到歹人,逃不脫時,還是自行了斷的好,畢竟士可殺不可辱。
于是她又暗尋了烏頭浸淬了針頭。
她拿着針,毫不猶豫地刺向自己的頸下。
梅影立即出手攔阻,“夫人,萬萬不可。”
“後面的事就麻煩你了!”她決聲道,“子冉說,若離開京城,想去蜀中,麻煩你把我倆……”
“翎兒!”她的話被一聲呼喚打斷。
甘翎梅影齊齊低頭,就見丁旭睜開了眼,正愕然地望着兩人。
梅影急急松開拉住甘翎袖子的手,甘翎眨了眨眼,顫聲道:“你,你醒了?子冉?”
“閻王不收,我也不能強闖地府。”他故意說笑,話音未落,身上一沉,她已抱緊了他,哭道,“你哪兒不許去,聽見了沒?”
滾燙的淚水透過濕透的衣衫,滴在他躍動的心上。
他再說不出話,隻是擡手擁住了她。
這個倔強要強的女人,就算受屈遭害被罰,也從未落過一滴淚,此時卻因他崩潰嚎啕。
他既歡喜又心疼,歡喜的是她終于真心接納了自己,心疼的是她跟着自己,一次一次遭受磨難,他說過要保護她,但細想起來,卻是她一次次救自己于危難。
“翎兒!”怕她哭壞了身子,他終于低聲喚她。
她一驚,急急起身,“可是哪裡受傷?我弄疼你了?”
他笑着搖頭,“托夫人的福,我無礙,就是身上冷,咱們回去吧!”
甘翎扶他起身,梅影要背他,但被拒絕了。
于是三個人一起往回走,走到小路口時,遇見了一群人,為首的正是那兩個石匠。
“小娘子,人都給你喊來了!”一人說着,又看看丁旭,笑道,“大難不死,定有福報,兩位的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丁旭笑着點頭,“承老丈吉言。”
側旁的郎中要替丁旭把脈,卻被他攔住了,“此處不便,回崖上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