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爺,您有何事,還請吩咐小的!”年輕些的莊人回過神來,上前牽住馬缰繩,賠笑道,“莊子上尚未收拾,不幹淨,别污了您的衣裳。”
丁旭今日穿的是寶藍寶相花紋綢袍,雖是第二次穿,卻是簇新無舊,日光下,綢面閃閃耀耀的,真如鑲寶嵌翠一般。
“開門!”丁旭攥緊馬鞭又道。
年輕的莊人看看夥伴,還要說甚麼,就見丁旭忽地從馬上立起,一個擰身,人就不見了。
冷風吹過他的面頰,他的眼睛不自覺地閉了一下,待睜眼四顧,就見那寶藍身影已到了牆頭,旋即消失在院内。
他愕然大驚,“怎麼辦?老叔!”
那年老莊人跌倒在地,捶胸泣道:“造孽啊!”
院内甚是安靜,一個人影也無,隻有蹄踏聲,嚼咽聲,還有馬的響鼻聲。
丁旭慢慢走着,心下甚怪,莊上的人都哪裡去了?此時并非農忙時節,莊上不該隻有那兩個人的!
他去了倉庫,庫門上着鎖,隔窗往裡看,并無暗人作祟。
這可就怪了,那兩個人慌甚麼?
“啊!”一聲低呼傳來,丁旭耳朵一動,緊接着又是一聲。
這次他聽清了,是個女聲。
他心下一凜,莊子上全是男人,哪裡來的女人!
此念一出,他的眸光更暗,這些不知羞恥的混賬,居然敢在莊上做這等事!必得一個個打出去才是!
他攥着馬鞭,循聲而去,就在上房出現時,那聲音突然變得無比清晰。
“心肝,用力些,快!”
“夫人,夫人,抱緊小的!”
丁旭再走不動,他盯着緊閉的上房屋門,隻覺渾身的血都凝固了!
那女聲,他再熟悉不過,畢竟是從小聽到大的!
他費了好大勁才提動腳步,他轉身往回走,走了兩步卻又止住,也許是自己聽錯了呢?
他擡眼四顧,見側旁有個柴火房,當即走了進去,在小小的窗扇下立定。從窗格裡,恰好能看見上門屋門。
良久,那些羞人的話才停止,又過了片時,才見有人推門出來。
是個二十五六歲的男子,生的魁壯,穿着身銅綠綢袍,他大搖大擺地去了後門。
片時,一個侍女從後門處過來。
看着那侍女的面容,丁旭攥緊了雙手,這侍女他認得,正是她一直帶在身邊的。
那侍女徑直進了廚房,很快提着一桶熱水出來,送進了上房。
又等了片時,房裡傳出了她的聲音,“把那身藕粉的衣裳給我拿來!”
丁旭輕輕吐出一口氣,蹑足出了柴房,往後門走去。
後門半掩,門外似有人影,他輕輕拉開,就見那穿銅綠綢袍的男子正立在門外。
四目相對間,兩人皆是吃了一驚。
“你……”男子瞪大了眼睛,話沒說完的,就被丁旭一拳打暈。
上房裡,她梳妝整衣完畢,就聽院外馬嘶陣陣,不由笑着對侍女道:“你倒是越發能幹了,知道提前令人備車。”
那侍女一愣,低聲道:“婢子不敢居功,想來是莊人們自作主張。”
“哦?”她微微一怔,收了笑,“若此,他們就留不得了。”
她冷着臉去了院中,卻見馬車靜靜停在棚下,駕馬尚在槽下吃草,不由愣怔,莫非是自己聽錯了?
“讓他們備車。”她吩咐侍女道。
侍女應着,開了莊門,沖那年老的莊人喊道:“快套車,夫人要回去了!”說完擡眼掃看一圈,悶聲道,“那個小東西呢?又躲懶了?”
年老的莊人本是愣站門外,被這喊聲驚得打了個哆嗦,他慢慢回身,看看侍女,剛要說甚麼,就瞧見了立在門内的陳氏,不由噗通跪倒在地,道:“夫人……”
“你做甚麼?”陳氏冷冷看着他,“賞錢給過了,再跪也是沒有的!”
“不是,夫人,剛才,剛才……”他低下了頭,嗫嚅着說不成話。
陳氏愈發不耐,“有話就說,少拿喬作怪。”
“二少爺來了,我們攔不住,他進了莊院!”
陳氏聞言變了臉色,喚過那侍女,劈臉一掌,道:“你為何不報?”
侍女捂住紅腫的臉頰,委屈跪地,“婢子一直守在後門,待入院時,并未看見有人。”
她看陳氏一眼,“婢子若有一字為虛,任憑夫人責罰。”
陳氏沉吟半響,輕輕點頭,對那年老莊人道,“你個老糊塗,淨胡說!二少爺正在宮裡當差,豈會來這莊上?他長這麼大,就小時候來過一次,怕是連莊門朝東朝西都不記得!”
正說着,那年輕的莊人氣喘籲籲地跑回來,一見陳氏立即跪地,連聲說“小的來遲,還請夫人責罰。”
“你又做甚麼去了?”陳氏問道。
“有匹野馬進了玉米地,小的趕馬去了。”他道,“還好沒弄折稭稈,就是把地頭剛植的柳樹撞倒了兩株。”
“适才可有人來?”陳氏看着他,又問。
“沒有,我跟老叔在此下棋,一個人也沒來。”年輕的莊人道,“老叔輸了兩盤,就不下了,打了個盹,像是夢見了少爺,一會兒喊大少爺,一會兒喊二少爺的,我剛把他推醒,那野馬就來了!”
“此話當真?”
“小的豈敢欺騙夫人!夫人可明察!”
陳氏緩了臉色,“晾你也不敢!——套車吧!”
兩個莊人當即分工,一個套車,一個去喊車夫,忙了半天,終于恭送陳氏離開。
看着那馬車消失不見,年老的莊人忍不住問夥伴道,“你怎麼睜眼說瞎話?要是被夫人知道你騙她,你就不用在莊上待了。”
“老叔,我不這麼講,咱倆現在就得卷鋪蓋滾蛋。”年輕莊人一臉不屑,“她做的事,她兒子都不管,何況咱們下人!”
一頓又道,“行了,咱們去喝酒吧,把這些亂七八糟的都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