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影本是要坐的,但一聽這話旋即改了主意,這三個人,總是旁敲側擊地打聽莊妃、肅王案,他卻一句也不想談。
這是他身為暗衛的自覺,暗衛,暗衛,所有的一切都不能擺到明面上,哪怕所做之事正義凜然。
于是他一個擰身又上了牆頭暗處。
阿彩急的跺腳,“他幹嘛總躲着咱們呀!”一低頭,見桌上月餅石榴各少了兩個,又道,“這手也太快了,在眼皮子底下,我都沒瞧見!”
梅影吃完一個月餅,擡眼看了看上房,那裡有低語輕言,雙影搖曳,忽覺根本用不上自己。
“那我幹嘛飲露喝風的,我又不修仙!”想着騰身而起,消失在層層疊疊的屋角暗影處。
上房裡,甘翎正在給丁旭收拾秋衣,夾襖夾褲厚襪的,裝了一大包袱。
丁旭看着,不由失笑:“我旬日休沐就回來了,不用帶這般多!”
“都要用的,這次拿了,下次輕省,一樣的。”
她又拿出兩條被子,結結實實卷了,拿繩縧捆好,道:“有一條是給林茂的!你讓他閑暇時來家裡一趟,給他做衣裳!”
“好,謹遵夫人之命!”他笑道,端着剝好的石榴籽過去,“夫人辛苦了,吃些潤潤喉。”
“我手髒,你先吃!”
她将說完,他的手就到了唇邊,寬厚的掌心上托着紅紅白白的榴籽。
她一怔,剛要說甚麼,他的手又往前抵了一下,仿佛下一刻就要倒進她嘴裡似的,她有些無奈,張嘴含了口榴籽,擡眼示意他拿開手,結果就聽他說:“都吃了!”
他的聲音低低的,如有蠱惑,一雙眸子看定了她,熠熠灼灼的。
她沒來由地心一跳,腦中空白了片刻,待回過神來,才發現他正拿着帕子替自己擦唇角。
再看,他手中空空如也。
“來看這圖錄。”他把帕子收進懷裡,拉着她走到桌前。
桌上是他适才拆開的竹匣,匣側放着三本厚厚的圖卷,最上面的那本封皮上,楷書寫着“古今吉祥圖錄大全”八個字。
甘翎拿起來,一面看,一面喜道:“太好了!聞老闆太有心了!”
丁旭點頭,“我在想怎麼謝謝他呢!”
甘翎想了想,道:“送他隻貓,如何?但黑貓不好尋,狸花貓他可喜歡?”
“夠嗆,他個倔脾氣,算了,容我先問問。”
說着,就見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他頓時後悔,此刻不該提起這個話題的。雖說鴛鴦刀一案正式完結,他不但沒受罰,還得了獎賞,但她總是憂心,連帶的今日過節都沒甚麼心情。
正想着怎麼寬慰幾句,就聽她道:“你明日回宮當值,務必小心!若可以,請陛下給你換個差!”
“嗯。”他應着,擡手把人擁進懷裡,輕聲道,“翎兒,你在家可要好好用飯,若我休沐回來,見你瘦了,可是不依的。”
話音未落,就覺懷裡的人輕輕顫了一下,他不由抱緊她,她隻覺有好多話要對他說,但話到嘴邊,全化成了一聲歎息。
她也不知為何會如此擔憂,明明何事也無有,他也就在身邊,但她總是歡喜不來。
但願是她杞人憂天,而不是她的直覺作怪!
這種直覺,在三年前有過一次。
那是個春日,她父親同她商量開新鋪的事,拿了幾家鋪店的宅址布局圖讓她選,她剛吃完香椿餅,嘴上手上都油油的,聽了父親的話,一股莫名的憂傷就湧上了心頭,連帶的臉色也變了。
她父親急問她怎麼了,她解釋不清,隻含糊說腹内不舒服,
結果半月後家裡就遭了大火。
“子冉,如果你不做武将,你最想做甚麼?”她忽地開口。
盡管她努力使自己聲音平靜,但他還出聽出了一絲顫音。
他想了想,道:“做個漁夫!每日打魚換酒,以船為家,在一處待煩了,就去另一處,把五湖四海都看遍。”
“不錯。”她低聲道,“那我就做漁娘,我可以學會做魚鲊,賣給岸上的人,把銀子攢起來,等你想上岸了,咱們就買所小院子,種樹栽花。”
他貼上她耳,道:“還要有幾個小娃,家裡才熱鬧!”
月亮越升越高,人語越來越低,樹頭花間隻聞清悅笛聲。林茂趁着更衣的空擋,回值房用些宵夜。
結果一推門,吓了一跳,就見梅影正躺在自己床上,百無聊賴地玩耍匕首。
“你怎麼來了?”林茂快步上前,低聲道,“快走啊,給人看見了就壞了!”
“給你送節禮的!”梅影從懷裡掏出一個月餅一個石榴,扔給林茂。
“沒有肉嗎?”林茂一臉嫌棄,“這些甜膩膩的,誰稀罕!”
“不吃算了!”梅影作勢要奪,林茂急退了三步避開,笑道,“難得你還想着我!我勉強吃了吧!”
待他吃完月餅,梅影忽地坐起,低聲道:“宮裡沒甚麼動靜?”
“沒有啊,今年沒有中秋宴,安靜得很,我也不用調撥人手,輕松得很。”林茂說着,看他一眼,“你為何這般問?”
“随便問問。”